小城旬邑

显示全部楼层 · 2024-12-7 17:17:19

根在旬邑，便对旬邑有一种特殊的情感。那是小时候一直想逃离，现在想回却回不去的一座小小的县城。
说是小城，自然不大。特别是县城，夹在两山之间，汃水如带，围腰而过，南北不足两公里，东西也就五公里，城里人口约万余，但小得雅致，小得可爱，玲珑剔透的，早早被评为国家卫生县城，即便在深秋季节，路面的落叶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个县城，宛若一位小家碧玉，娴静自然、含羞腼腆，真有一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感觉。

虽说小城，却也不小。在咸阳市13个县市区中，旬邑面积最大，1811平方公里，总人口接近27万。位居黄土高原和关中平原相连的川原沟壑地带，子午岭南端的马栏山、石门山、柏岭等，都在县域内，关中海拔的最高点就是石门山主峰，1885米。站在这秦时太子扶苏镇守过的地方，你会觉得，旬邑，真像一位挺拔伟岸，顶天立地的小伙儿，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猛劲。
余秋雨先生写过一篇《白发苏州》，在我的心中，旬邑首先是白色的，白发飘飘。在白垩纪，这里是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博物馆里一具黄河剑齿象化石骨架，比一间房还大，牙齿化石，如椽如玉，直径就近30公分，还有巨形犀牛化石。记得小时候，有村民在县城西沟深处挖龙骨（其实是巨型动物已接近化石级的骨头）作为中药卖，价格不菲，碎碎的龙骨研成细末，止血极快。距今约3000年前，周人先祖公刘迁豳（旬邑、彬县一带），《诗经》中《豳风》七篇、《大雅·公刘》、《大雅·生民》等都出于此地。农耕文明由此发祥。说到旬邑的白，也想到每个村子的街道、墙壁、家家户户的院落、窗户，还有田垄、地头……这里民风淳厚，人们勤劳质朴，每家每户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洒扫庭院。谁家院子脏乱了，仿佛就走不到人前去。有一则故事说70年代一位外地干部第一次到旬邑农村住队，回去直感叹：“旬邑人的院子能擀面！”而现在，随着新农村的建设，白墙、红门、青砖、碧瓦已成标配。

到地头一看，更是惊奇，田间垄是垄，畔是畔，庄稼、果树整齐划一，不见杂草，田头光洁如新。谁家田头乱糟糟的，会让村里人瞧不起，并讥笑“喔还叫农活！”

还有这里的面食小吃，御面、饸饹、花子馍，那个雪白劲道，入口难忘。特别是底庙镇的拉刀面，早上起来和好面（面要和得硬一些），一直醒到中午，然后先用粗擀面杖擀，擀开了，再用细擀面杖（约食指粗）擀，待面擀至约半毫米薄，叠起来，用一种特质的刀架，夹上镰刃，拉刀去切，如丝如缕，切好了，下到锅里，一煎（沸）即熟。盛一碗，浇上臊子汤，挑一绺吸入口，口感能感知到面棱，让你七窍六腑皆通，三月不知肉味。
俗语说，深山出俊样儿，旬邑姑娘的肤色那个白，是不一样的白，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再加上苗条的身段，端庄的脸庞，别有风韵，魅力无限。
还有冬日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致。还有春天漫山遍野的一嘟喽一嘟喽的洋槐花，原面上一望无际的苹果花、梨花，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旬邑，更是红色的。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中国共产党成立不久，旬邑的宝塔小学，就有共产党支部在活动。1928年5月6日共产党员许才升等人组织清原等地农民400余人进行暴动，一举占领县城，建立起苏维埃政府，这就是著名的“二·八”起义。起义最终虽然失败，却把红色的种子，撒在了旬邑的原川峁梁。30年代初，刘志丹、谢子长领导的陕甘游击队，南下关中，也曾夺取过旬邑县城，并在职田、马栏、后掌等地频繁活动。1932年12月24日，在旬邑的转角镇，正式授旗成立了红二十六军。

抗战时期，这里是陕甘宁边区的南大门，中共关中分区机关就先后设在旬邑的马家堡、阳坡头、马栏等地。分区在旬邑及周边地区设立了新正县、赤水县、淳耀县等，一批又一批有识青年，就是通过旬邑，奔赴延安。

说到马栏，关中分区未迁入前，人口不过半百，隐没在子午岭深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宁静寂寞。分区迁入后，相继有中共陕西、山西、河南等省委也来到此地，小镇人口逾万人，一下子红火起来。而今，这里虽然没有那么多人口，却建成了马栏革命纪念馆、马栏干部培训学院，一条沿河而修，直通县城的旬马路，将山里和山外紧紧地联系起来。红色的遗迹成为红色的教育、旅游资源，吸引着一批又一批大城市的人们走进旬邑，走进马栏。

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陕北公学，曾在旬邑的看花宫村办学一年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热血青年，数千人曾会集于此，毕业以后，奔赴抗日前线。
你一定听说过马栏红苹果吧，旬邑的苹果产业是改革开放以来发展起来的兴县富民的支柱产业。这里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长，厚厚的有机黄土地，最适宜苹果的生长。所产的红富士苹果，型美水足，脆甜可口，色泽红艳，誉满海内外。一到仲秋时节，原面沟坡、漫山遍野，挂满了红彤彤的苹果，让人流连忘返。

为了使全市的苹果生产更加规模化、品牌化，咸阳市把旬邑周围适合苹果生产的礼泉、彬州、淳化、长武等县市的苹果统一以“马栏红”苹果推介，使得旬邑的苹果愈加鲜红。
旬邑，也是绿色的。横亘在县城紧南面的山，叫翠屏山，顾名思义，绿色的屏风。县城背靠的山叫凤凰山，因为山上梧桐成林。进城的街道两旁，栽着整齐的中槐、白杨、垂柳。小小县城便掩映在这一片绿意之中，真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近些年，县里又在翠屏山下的汃水河上，拦起一道橡胶坝，形成一座翠屏湖，碧波涟涟，晶莹透彻，宛若一颗翡翠，佩戴在县城的胸前。
旬邑，整个县域面积的54%属于子午岭南段的林区。一片绿色的海洋。

一个初夏的早晨，我去攀登石门山的主峰。清风习习，绿意融融，拾阶而上，清新的空气混合着绿草树叶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山泉沽沽，鸟语花香，轻岚缕缕，仙意重重，登山的疲惫早已被这清美的山境融化得无影无踪。汗水滴在台阶上，也仿佛一朵小小的山花。
登上烽火台，极目远眺，重峦叠嶂，绵延不尽，万木葱茏，绿意盎然。一轮红日正喷薄欲出，万道朝霞让崇山峻岭辉煌夺目。此时此刻，毛泽东的《清平乐·会昌》不禁涌上心头。

东方欲晓

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
良好的植被，给了旬邑良好的环境。这几年治污降霾形势严峻，省城、市区常被雾霾所锁，而旬邑空气质量常居前茅，一方面是因为山区小城，大工业污染少，更主要的还是政府和群众对这大片山林、水源的呵护涵养。
绿色的环境，生长出绿色无公害的产品，苹果、蔬菜、土鸡蛋等等，吃一口，就让你放不下。

旬邑，还是金色的。一到秋天，这杨树、槐树、栎树、柳树等等的叶子都从油绿变鹅黄变金黄，站在汃水边，仿佛站在油画里。走进马栏、石门等林区，更是色彩缤纷，枫叶是红的，银杏是黄的、桃杏的叶子红黄相间，松柏是墨绿的，白桦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除了高大的乔木，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也像打翻了的水彩盘子，色彩肆意地渲染着。山的主色调还是金黄，真是一座又一座金山银山连绵不断。

灌木丛中的沙棘特别抢眼，那是一种如水珠般大小的橘黄色小果，密密麻麻，不仅叶黄，果实的颜色更是烂漫。而且集中在古秦直道上。关于沙棘和秦直道的发现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七十年代末，某国的卫星拍摄到我国陕西至内蒙段有一道橘黄色的线条，不知什么战略设施，分析研究了好久搞不清，然后告诉了我们，让我们自己看看。国家组织文物专家进行勘察，发现这是秦朝修的一条起于淳化甘泉宫穿旬邑甘肃正宁等地直到内蒙九原（包头）的一条军用公路——秦直道，可谓最早的高速公路，沿途还发现了几个兵站遗址。也许是直道上的夯土适合沙棘生长，2000多年过去，秦直道在旬邑、正宁段变成了一条长满沙棘的金光大道。

旬邑，又是蓝色的。走出旬邑这么多年，故乡那一片蓝天总是顶在心头，那是一种蔚蓝、湛蓝、醉人的蓝，想忘也忘不掉的蓝。

多少年了，脑海里常有这样一幅画面，一段对话。

一个夏日晴朗的夜晚，院子里，5、6岁的我依在母亲的怀里数星星，看月亮从翠屏山的东段缓缓升起，蟋蟀自在地鸣叫着，不紧不慢。我问母亲：

“妈妈，山的那边是啥呢？”

“是大海。”

“月亮是从大海里升起的吗？”
母亲笑了笑说：“是。”
我突然感觉到母亲有泪水落在我的唇上，忙问：“妈妈，你怎么哭了？眼泪咸咸的。”
母亲泪光盈盈的笑着说：“妈妈是海的女儿。”
我不知哪里冒出一句“妈妈的眼里有海！”
母亲惊讶地抱紧了我说：“林儿的心里有海！”
是啊，黄土高坡上长大的孩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蔚蓝的大海。母亲已去世多年，我无数次走向大海。每一次站在海边或船头，心中总会浮现出这个画面。

故乡虽小，那也是一面海呵！
苍山如海，丛林如海。
母亲是海，我心是海。
其实，小城旬邑的色彩是斑斓的，如仙如幻，如情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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