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问题,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爷爷。。
: a4 T% B8 C! i# @1 n+ j4 R: ~# K* `老爷子三七年生人,幼年时候全村人被新四军救过,所以一辈子一颗红心向党开。( h% ~8 _8 t9 p! `3 f
后来因为国家开矿,规划搬迁,爷爷一家从山里出来,搬去了新村。
; U% P* ]- r3 P5 B/ C$ {1 N我老姑,也就是我爷爷的亲姐,早些年嫁人后就跟着丈夫搬去了别的村。 D6 b5 @$ \! K n4 x
后来不知从哪学了一套跳大神的唱词,瞅准了新村里邻里不熟,就借口和丈夫吵架,搬来我爷爷家住了。
3 O+ h" \& J4 z- x- U9 e8 k我爷爷那会儿在矿上上完班,还得去地里打理那些瓜果粮食,所以压根没想多想。
1 c) `0 [; ~" ^) z( m/ I, E过了小半年,老姑跳大神儿的事业“如火如荼”了,他才知道。
" J. X b' `- h9 R2 A5 z因为我爷爷坚决不信鬼神,姐弟俩大吵一架,此后有十来年俩人都是势如仇寇。% i4 y% S' W* X) b2 y( p
直到后来,各种运动蔓延开来,从破四旧到割资本主义尾巴,“牛鬼蛇神”让斗了个遍。
a4 w' n; Q4 k7 Y! c+ J而老姑因为我爷爷阻挠,当年“事业受挫”,因祸得福没有被清算。
8 Q' @ k W1 f8 ~9 _两家人这才算是又开始了走动。1 {3 Q+ O& o7 O* [! J
说来挺逗,我爷爷还有个妹妹,年纪大了之后也渐渐喜欢拜佛念经,几个儿子也都孝顺,佛像佛经没给少请,还专门买了个小房子当佛堂。% h* L4 M. M6 g7 _( A& W: X. }8 }
然后每到过年,我二老姑都要全家动员,把家里这些拜佛的东西藏起来,就怕我爷爷发现……
0 I! s5 R2 G0 \4 B# e爷爷去世前的那个春节,我和他聊天,- g" U7 d& @) u
他说其实我二老姑拜佛那些他早都门儿清,但为啥不管呢?
M9 R5 d3 T0 E: {; x他说你老姑拜的是佛,却又要怕他这个人,人只要还有个怕的,就不会出啥大问题。
$ _6 v/ F& s, A2 m; R怕就怕你大老姑当年那样,真把自己当神仙了。6 [! r( T0 I+ Y+ P% m
后来我出生了,童年一直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r Y% w1 Z8 C" b! ~0 i/ a
九十年代那阵儿,街边儿算命、门前化缘的有很多,我爷爷遇到饿肚子的,不管和尚老道,总会给吃的,至于卖符卖锁或者直接要钱的,一分没给过。
. X: M( A/ i. ~我爸那会儿刚接了我爷爷的班儿,在坑下工作的时候遇到次事故,断了一截手指。4 t. K# n8 c8 N5 a
这事对他刺激挺大,时常和我妈吵架,时不时也喜欢去卦摊儿问问,今天适不适合下坑?
( x' I# W8 R" w' H7 c/ ]这事儿让我爷爷知道以后,可给我爸一顿好锤。
5 o2 X, k+ W! K6 P他说,那些算卦的要真的灵,为啥自己还得每天蜷在街边儿?
5 S. [( N! ^& `' ]0 _) n7 _我爸就把学来的话说给爷爷挺,说人家那是普渡世人,多帮一个是一个。/ }' n0 q7 u* {+ i& L3 e3 o
然后我爷爷就拖着我爸去到天桥,当着我爸面儿让算命的给他算卦。
n {# i; U7 ~- u% B结果老爷子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算命的愣是算出来我爷爷和我爸是亲兄弟,还要我爸把儿子(也就是我)过继给“你哥”。# C6 l% R, L! ]( S3 B" ~0 L7 q& E
这次换了算命的被我爸锤……
. x0 Z5 b% f7 M! s" N后来我和我爸聊起来过这个事儿,我爸说其实他真正发现这些人是骗子,9 s g, s7 r+ R) p
是因为有一次帮我爷爷去卖花(没错,那会儿我爷爷已经办了病退,成了种花个体户),眼看着天要下雨,我爷爷却非得推车老远去天桥。
3 T6 `& E3 q8 `结果雨果然下了起来,我爸正怄气呢,我爷爷指指天桥下边儿慌里慌张卷招子收摊儿的一帮算命的,说老天下雨,你都能看出来,他们却不行,你说他们能给你算出个啥来?
. l! p: m2 ?* I9 w/ W4 u% p3 q于是在那一年,我爸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6 D, b( {( s) m4 \8 i
还有个事,可能有点敏感。
) K, }, }' O. c%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真的是生存艰难。我爷爷有个工人身份,单位食堂的清米汤不限量喝,虽说营养不良浑身浮肿,好歹还能抗住。
; |! x% D0 H. @但他的父母就不行了,本来身上就带病,再赶上三年天灾,营养医疗都跟不上,接连去世了。
- b" J7 ~8 g6 H; S5 K# y) ?当时类似的情况有好多好多,然后就有人动了歪心思,走街串巷兜售一种“神水”。
4 o7 }. V) K6 o, ?# x这玩意儿据说神乎其神,有病的喝了百病全消,没病的喝了精神百倍。' ^& m) [2 |7 F' Q U7 o
最关键兜售的人绝口不提钱,说这东西是弥勒佛看人间遭难,割了自己一只耳朵泡水来救人的。
: Q- T( U, Z3 a/ F% F0 Y/ m; z谁要是拿钱买,那就是不尊敬佛祖。
5 ^, u# U7 R. h+ H# T$ s( }4 Q% K所以当时非常多的人趋之若鹜。
9 N+ ~" @4 q# M P/ V8 @4 K不过这“神水”这么有效,自然得需要点仪式,这仪式就是,请神水的人家得建个“五谷坛”,也就是大米、小米、麦子(白面)、玉茭面、高粱面,各一斤。: g" W0 K. E6 j$ \( w; C
神水请来了,五谷坛自然是来人收走,除此之外最多在家里吃顿饭。
+ R" h3 }4 A. q我大老姑当时托关系求到了神水,趁我爷爷不在的时候,拿来要给已经病重的父母治病。
; F g" C9 m1 t: {. e q+ u我奶奶知道爷爷的脾气,坚决不同意,结果还被我老姑一怒之下打破了头。& a; f# B" k' \
我爷爷回家之后,看到我奶奶一脸是血跪在堂屋门口,但终究是拦着没让我老姑给喂那个神水。0 Z4 L( ]0 ]' O- L# d+ q
老爷子牛脾气上来,拿着“神水”就去了医院。6 G( M% E: Z, V# Q7 _
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医生也说不准这是个啥玩意儿,我爷爷就每天下班去磨,最后这事桶到院长那儿,具体怎么分析化验的咱也不清楚,反正结论是“神水”里有鸦片的成分。$ y# o$ I5 ?1 ?" E0 c
这事儿引起了重视,很快兜售“神水”的那批人就被抓住,顺藤摸瓜才发现,他们通过兜售毒品换来那些粮,还在掺了砂石之后运去临省高价倒卖……, x( ?7 B b& r/ E9 C
这在当时是重罪中的重罪。几人得到严惩,我爷爷也受了表彰,至于物质奖励,, k2 D9 _+ k9 U, A
是一副肉被剔得干干净净的羊架……9 _: v8 G7 o$ Z8 u$ p
我爷爷一辈子坚决拥护共产党,行事刻板作风强硬,不仅在单位人缘一般,和亲戚子女的关系也时常紧张。! U2 H2 J4 I* N
我小时候经常受不了他太过教条,与他不甚亲近,但年龄愈大,越觉得他身上有着难能可贵的品质。" N! D( b+ z# u3 G
很多人都说我爷爷没有信仰,但在我看来,他是信仰最坚定的那类人,我望尘莫及。
( t# `" p( ~1 V5 P4 k) m; n7 L/ D; v" o所以当你需要反驳别人坚信的一件事的时候,唯一有效的,就是要有比对方更坚定的,内心真正相信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