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感冒的时候。" M( ^ Y9 ]0 x! [5 F8 D# V9 T; X
初中外教给我们讲的第一个英语段子就是,如果你感冒了不吃药的话,7天才能好,吃药的话,1星期就好了。
8 |! I' v0 v/ \0 {" |/ l开玩笑啦。
( m# i2 Y9 _$ \% P4 ?( B. c6 `“失望”这个词很主观,它一定是和你的“期望”相关,你会不会失望,取决于你怎么认识它。
1 \- G7 H% U+ l2 T' O5 h我外公是一个对西医完全失望的人,起因于年轻时输血感染肺病。直到如今87岁了,都不愿意再去西医院,期间他得过甲状腺肿大,需要手术切除。我们带他去了中医院,而中医院首先建议我们从上海请专家过来主刀,费用很大,否则就由本院科室主任帮他做。
' q1 |! U7 C& {9 G% t而我刚好有同学的妈妈是中医院骨科医生,觉得主任这么说很奇怪,就私下问了一下,结果阿姨说这个主任以前是割包皮的。
7 d/ D0 u- \6 t0 L6 g9 ]我就这么转达给了我妈,然后我外公一膈应,第二天就同意转院去了市一院(综合医院)。这对一院来说就是个常规手术,简单得很,很快康复出院了,后期恢复得也很好。5 S: P$ r; F" {7 |, f4 v* V5 B
但外公对西医仍然没有改观。有次他偷偷喝酒,喝醉了,舅舅不知道他喝酒,看到他独自“昏迷”在地上,非常惊慌,赶紧送医院。医生给他插上了导尿管,我不知道具体操作,总之大概是按中风的待遇来抢救的,然后我外公突然酒醒了,看到自己插着管子,气不打一出来,不顾痛就给拔了,还砸医院仪器,好在舅舅就在门口,及时制止了。
& S$ S6 }. Y! P8 Y5 D从此外公更加仇视西医,不过好在他也没什么病,并不怎么需要去医院。
) r# N, e' t* l" k9 q7 }但是我外婆查出了癌症。
R! ?$ _) J5 H& N' o9 p癌症这个东西,和别的毛病不一样,当你听到医生说:“你家属呢?我跟他说话。”就会自然而然想到死。所以治不治癌症,怎么治癌症,用中医还是西医治,其实是生与死的抉择。当一个人没有退路的时候,往往能逼出他的真正理性。
5 I* V6 o, K4 k5 ^8 Q( k诊断出癌症的时候,外婆81岁,已经活过了全国平均寿命。我们不敢告诉她实情,她都81了,癌细胞甚至不一定能赶在自然衰老之前杀死她,何必徒增烦恼。因此我们制定了治疗目标:延长寿命,减少痛苦,尽量让她不死于癌症的折磨。我们小辈开了几轮家庭会议讨论治疗方案、如何告知和劝说,甚至针对外公外婆的性格分别草拟提纲。. T' `8 S- q% _) \ ?. [0 w
舅舅是传销派,马上提到他微信里有某某包治百病胶囊(其实是外用烫伤药)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500块买了1瓶(100粒)并要求外婆在一天内吃完。我立即做了功课调查出此药主成分是食用芝麻油,于是没有反对,外婆也在嚼了10颗以后觉得油腻恶心拒绝了。
# b4 W, a: K; R小舅公和舅舅是一伙的。(舅舅和小舅公因为“天大地大娘舅最大”的传统,在我们家有极高的话语权,做任何事情都要给他们面子)/ E- d9 W- ]; ~4 Y6 R) a
妈妈是茫然派,全等我查资料,而我基本已经决定选择常规现代医学途径全力治疗。
5 Y+ a% t0 t+ k爸爸是行动派,已经一个电话通过部队关系联系到了市四院(肿瘤医院)核医科的熟人,通知我们周一办理住院手续。' C0 X4 T2 e2 ?7 i$ a9 C
于是准备了很久的劝说方案变成了:“外婆,下周一我们去四院入住。”
) v- A- Y) P4 ]0 S7 |7 C1 ?7 a我们没说是癌症,但四院是肿瘤医院。我们打了个马虎眼,外公也很茫然地答应了。
& q* Z6 H T% }- N癌症怎么治呢?肚里有一个坏肉,要么用刀割掉,要么吃药打药毒死它,要么用射线隔空烧死它。分别叫做:手术、化疗、放疗。' Q. |' ?, V1 T/ A, i7 k
这是西医还是中医呢?其实都是,中医也有手术,中医也吃药,只不过传统中医没等到发现核辐射,世界就步入了现代医学。只有没生病的人才会在网上争论西医还是中医,火烧眉毛的人只想病好。" U3 g. \# J0 W! }( M6 k8 z9 r1 G
所以这个时候,聪明的外公心领神会,不再反对了,因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选择了啊。: ?- J5 j; f4 T7 k0 k* U! H i" X
选择微信神婆?芝麻油拌面还行治癌症谁信?选择中医?中医医生告诉我们只能调理体质,见效慢,但是病势凶猛,怕是来不及。手术?她年纪大了,怕是下不来手术台。化疗?免疫系统可能会被摧毁。排除法,只剩放疗了。
9 e6 d0 A6 X/ E Y5 P/ w7 k其实这几天我在带着病例到处问诊,市一院答复没有设备,中医院答复本院条件无法治疗,但是可以辅助治疗,医疗咨询app罗列了一些常规治疗手段和问诊思路,最后肿瘤医院主任根据我们IIIB晚期/无转移的具体情况,告知通过他们的放疗方案可以达到31%的五年存活率(即民间所说的“治愈率”),我们玩游戏的时候,看到31%的装备合成率可能不会点“确定”,但面对外婆的生死,我点了确定,很奇妙吧。2 @+ k' D6 P% ~4 M
让我们回到感冒的问题,为什么药治不了感冒,我们还要吃呢。因为感冒的时候会鼻塞啊,会喉咙痛啊,会头疼啊,还可能会发热啊,所以我们吃伪麻黄碱,吃冰糖雪梨,吃阿司匹林,分别针对感冒的某个症状,可以让自己舒服一点,像没事的人一样度过7天,心情愉快地等自己的免疫系统战胜感冒。( _ B% ~# H. a' W H! P
治癌症也是这样,手术刀能确保割掉你每一个癌细胞吗,目前的技术怕是还没到这个程度,墨菲定律,我们认为它不能叭。化疗全身循环,能杀死你所有的癌细胞吗?能,把这个人杀掉,癌细胞也全死了,不,不行,我们要让患者活着,那就不行了,我们要在正常细胞和癌细胞之间作出权衡,不能伤敌800自损1000,不过一些靶向药已经能让一部分特定患者过上正常人生活了,只需要资金充足,那肯定选。放疗其实可以视作手术,也是一种物理疗法,它虽然不开膛破肚,但表皮灼伤,辐射反应,其副作用的痛苦也是正常人不太能体会得到的。
2 }8 J) W& y6 {& \接下来长达半年的时间,我都在为外婆的病奔走、护理、服侍,看着肿瘤医院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我渐渐地有些明白,这“31%”是怎么回事。它并不是游戏那样给你一个随机概率让你抽卡,现实是:有些人瞒着家人独自就医,刚从放疗室出来就转1小时半的公交车去接孙子放学;有银行高管不想请假,隐瞒着严重的灼伤继续放疗只求不耽误进度;有患者的老公不会做饭,她家条件也不好,每天在病房泡方便面吃;有老人的儿媳不舍得钱,不给她喷防辐射液导致大面积溃烂,不得不暂停放疗一个月;有人多年前癌症“痊愈”出院,之后抽烟喝酒畅享人生,复发即晚期入院等死;有人没有医保,问了一下方案和费用就离开了;有人治疗起效后看着每天送来的账单,强行要求出院选择了神婆和江湖郎中;而我舅妈沉迷玩手机,外婆的点滴挂完已经开始倒抽血都没有叫护士,我们知道后再也不敢让她单独陪护。这个31%不是所有人的31%,而是有的人90%,有的人10%,有的人0%。
2 j, m: z8 s3 j, ^' W8 U3 e% D因此妄图想像去超市买东西一样,付了钱就能得到,数量、质量一目了然,怀着这样的心情去看病,你多半会对任何医学失望的。你依赖中医,那就会对中医失望,你依赖西医,那就会对西医失望,不是不失望,只是还没到时候。/ j( T4 ^( s) C- m# w
一个没良心的微信神婆会告诉你“你吃这个,包治百病”。3 Y2 t( \" [; i
一个有良心的医生会告诉你“你来我这里做25期标准放疗,4期后装放疗。我们先做2期,如果你身体能承受,我们就继续,如果不能,我们就放弃,放疗可能会导致食欲减退,但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开药增进食欲,你要让孩子给你补充高蛋白食品,就算吃不下也要吃,你可能会瘦很多斤,但你底子胖,问题不大。如果放疗对你有用,肿瘤应该会缩小,但不会消失,我不能完全治好它,但是可以让它不再长那么快,不再让你难受,就像你的高血压一样,一直陪着你到老死。”' i8 H8 q1 H) t |5 H0 L
这和他姓中还是姓西,毫无关系。
% F, v$ Q, h# y& ~1 c他不给你打任何包票,诚实地告诉你他能做到什么,他做不到什么,你需要做什么,可能会经历什么,能得到什么效果,什么时候放弃,治疗成功是什么意思,治疗失败又是什么意思。9 r# S0 ^4 ?9 P$ ?" @) S+ T/ s
所谓对现代医学失望,大概就是对人类的弱小失望吧,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能主宰自己的身体,其实我们能做的只是顺天命,尽人事。 f7 H, Y8 r) [) S# b
<hr/>这个问题提问之初是“你什么时候对西医开始失望的”,我写完的时候改成了“你什么时候对现代医学开始失望的”,回复了几个评论以后又改回了“你什么时候对西医开始失望的”……两天以后改成了“你为什么对西医开始失望”& _" s- o1 t- {+ `/ [3 H/ X
既然题主不明白自己想问什么那我也不明白我在答什么了,反正就是以患者和家属的角度强答一波吧。1 i$ |% u) H( Z* ]! [. P
<hr/>外婆如今距初次治疗已将近1年,肿瘤完全按照计划速度缩小到了可控范围,半年前出院,癌细胞指数在常人范围之内,体重已回升,日常生活可以自理,精神状况较好。定期回院复查,肿瘤医院并不要求服什么药,但是我们去中医院要了一些调理药方,经肿瘤医院确认和他们的治疗无冲突后在用。经过医保报销,全部住院期间的费用自付部分大概2万8。/ H+ C2 l) _3 \! `5 i1 i& s
关于癌症的科普我就不做了,篇幅太长自己查吧。蛮多人对癌症基本没什么了解,总之它像感冒一样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并不能一概而论,以发病部位命名“乳腺癌”“肺癌”之类的也不准确,而且看起来同样的癌老人和年轻人性质又有不同,每个患者都不同。我外婆病历上写的是“鳞状细胞癌”,采用的射线是可以将最强的部分集中在肿瘤位置的,不会对健康组织造成同等伤害,做之前会先电脑建模,具体我不懂。看到有人评论好像以为这家医院治啥癌都能31%了,不是的,决定概率更大的因素还是病情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