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八十八师长津湖之战的是与非

显示全部楼层 · 2022-6-29 16:31:51

略论八十八师长津湖之战的是与非

思目（jocole）

自改革开放以来，有关论述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长津湖之战的文章及专著，主要是描述第二十军及第二十七军作战过程的，而对于二十六军的参战过程大都一带而过。之所以这样，盖是因为二十六军打得差强人意，致使此战未能取得圆满胜利！战后，二十六军遭到志愿军总部严厉批评——军长张仁初被彭总骂地钻了桌子底！之后，张仁初代表二十六军作了公开检讨，打得最差的第八十八师师长吴大林则因为“右倾怯战”行动迟缓而被撤职。
出于某种原因和考虑，正规出版的军史及专著对上述问题大都一带而过，并未详细言及具体的事及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内部检讨有丝毫的从宽，只是没有公开发布罢了！可惜因此也带来了负面作用：进入新世纪后，尤其是随着网络的大规模普及与进步，一些有关描述长津湖之战的文章不断涌现。而其中有不少文章在描述二十六军此战的过程及表现中，出现了许多有悖历史的不实之词！更有甚者，某些自以为是者未经认真考证就信口开河，对时任二十六军军长的张仁初横加指责！其中最令人诟病的，就是妄言张仁初“舍近求远，后卫变前卫，让八十八师去完成这个穿插任务”！
还有些文章的描述则更加离谱——不但对此说法照单全收，而且其中心议题主要是为八十八师“鸣冤叫屈”的，并一口咬定九兵团及第二十六军战后将此战未打好的主要责任强加给八十八师。例如有篇文章，就以“抗美援朝第2次战役中之88师师长：怎是一个“冤”字了得！”为题——其倾向性昭然若著，在文中说道：“作为26军的后来者，被军里抛出来打板子，师长落了‘抗命不遵’和‘右倾保命’两大罪状。全师上下也怨声载道，但怨气不敢向兵团发，更不敢冲中央军委发，……”云云。大概是为了证实这个说法的可靠性，将其原因归结为“26军的76、77、78三个师，前身是原山东的部队，唯独88师大部是苏北子弟。”这段话的潜台词，显然是认为二十六军不待见八十八师。
笔者注意到，这些文章有个基本的通病，就是几乎所有的说法都不提供具体的出处，而且几乎毫无例外地只说那些对八十八师相对有利的的事儿，没有完整地将八十八师放在二十六军此战基本过程的框架下进行叙述！这不仅对论述历史的文章而言是大忌！而且难免会给那些不了解这段历史的网友产生越看越糊涂的感觉。
那么，以上这些说法与真实的历史相符合吗？第八十八师在此战中到底表现如何？战后有关人员遭受的处分到底是冤还是不冤？这正是本文所要探讨的。
在进入正文之前，先来了解一下八十八师与二十六军之间的关系。换言之，八十八师到底是于何时、何原因被编入第二十六军建制的，这对二十六军入朝作战后是如何使用八十八师的大致过程，以及该师是否不受第二十六军待见是大有裨益的。
第八十八师原属第三十军，依照第三野战军1950年1月24日下达的电令，正式划归第二十六军建制的。与此同时，三十军的另外两个师——第八十九师及第九十师，则分别被划归第二十军和第二十七军。三野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为攻打台湾做准备——这三个军是攻台的主力。另外在此之前，第三十军番号已被撤销——为充实和壮大华东军区海军的力量，该军军部及军直属部队已于1月16日依据华东军区的命令，划拨给华东海军改建为海军部队。但由于朝鲜战争爆发，三野只好暂时停止攻台计划，此后为保证抗美援朝二次战役的胜利，这三个军（第九兵团）被紧急调往朝鲜。
第三十军的前身为1947年成立华野第十二纵队，该部是由原华中野战军第十纵队改编而成。这支部队主要活动在淮海一带——与山东的滨海军区相邻，是华中新四军与山东八路军联系的主要枢纽。部队主要成分虽源自苏北地方部队，但不少骨干来自原新四军第三师，即原八路军一一五师第三四三旅黄克诚部。时任八十八师师长吴大林之前为黄克诚第三师独立旅第二团团长，而时任八十八师政委龚杰之前曾任鲁中南纵队第四十七师政治部主任。所以八十八师与八路军有一定渊源。此外，二十六军军长张仁初是红四方面军的老人，怎么会不待见同样来自红四方面军的吴大林！？
根据明确军史记载，第二十六军入朝是在1950年11月19日夜，由临江一带跨过鸭绿江的。全军于22日二十三时前，全部进入指定的集结待命地区——其中第七十六师进至朝鲜的蒲田洞、乌德山、王峰山地区；第七十七师进至湖西洞、伐洞、长城门、水仙谷地区；第七十八师进至以临江为中心，东西各十五华里以内地区；第八十八师进至乾下洞、西湖洞、中洞、新兴洞地区；军部驻地位于中江镇。其后，第七十八师被调往厚昌地区，担任防止敌军由惠山西犯，保证兵团后方的交通及安全的任务。

11月25日接到兵团下达的参战命令后，第二十六军以第七十六、七十七及八十八师的顺序，由中江镇一路南下，赶赴长津以南的西中里至袂物里一带。12月2日凌晨，经过六夜的行军，二十六军各师陆续进抵各自指定地域准备宿营。随即二十六军军长张仁初与政委李耀文于2日凌晨，匆匆赶到兵团部领受的作战命令。起初兵团交给二十六军的任务，是迅速插到五老里以北地区，切断长津湖之敌南逃的道路。可还没等张仁初等二十六军首长研究出结果，九兵团司令员宋时伦又紧急下达了新命令——据副军长张铚秀回忆：当晚十九时接到兵团部的命令，要求二十六军于当晚赶到指定位置，接替二十军，于3日晚十九时向下碣隅里之敌发起攻击！

左起：军长张仁初、政委李耀文、副军长张铚秀。（图片取自网上）

军长张仁初等在地图上经过简单测量后发现，二十六军各师距离下碣隅里的路程分别约在五十至七十公里，部队很难在一夜间全部赶到指定地域！故电报请示兵团部，是否可以推迟至4日晚再发起攻击？在等候上级命令的同时，向各师下达了立即向战区疾进的命令。未及，张仁初等接到兵团部回电，同意二十六军意见——推迟至4日晚二十一时发起进攻，并明确“指令我第76师、77师分别对该敌形成东西北三面包围；第88师超越下碣隅里，进至古土水以北地区，担任对南警戒，向北进攻之任务。”（注1）军部据此下达命令：七十七师的指定位置为下碣隅里的正面（北）及西侧，七十六师进至下碣隅里东侧，八十八师则越过下碣隅里——进至上碣隅里以北的独秀峰一带。

无论从兵团部的命令还是军长张仁初等的部署都能看出，此战担任主攻下碣隅里的是七十六师（东侧）和七十七师（西侧及北面），而八十八师的主要任务则是“超越下碣隅里，进至古土水以北地区，担任对南警戒，向北进攻之任务”。毋庸置疑，第八十八师是被作为偏师使用的——主要担负的是阻击和警戒任务。相较而言，主攻部队不但责任更重，而且意味着更大的伤亡！如果说，这就是二十六军首长“偏心”，未免令人贻笑大方——如果二十六军安排八十八师担任此战主攻，不知那些为八十八师“喊冤叫屈”的会有何看法？

第二十六军之所以请求兵团部允许其推迟进攻发起时间，主要考虑的就是位于最后面的第八十八师——从其临时驻地熊洞距离指定地域新兴里约有七十公里！这显然不是部队一夜徒步行军能完成的距离！为保证作战任务的完成，在等候兵团复电的同时，军长张仁初特地要求八十八师当夜（2日凌晨）不要停留，直接越过熊洞进至巨新所里地区再宿营。笔者虽然没有查到巨新所里地区的具体位置，但从时空推测大致应在七十六师所据的莲花里以北某处。之所以要求第八十八师推进至此处，显然是为其下一步行动考虑的。令人诧异的是，该师师长吴大林等以时间过晚、部队疲劳为理由，既不执行军部的命令也未向上级报告！只向前行进了没几步，便收拢队伍在一个山沟中宿营。

那么，其时第八十八师的行进路程比其它两师远吗？请参阅下图：

图片取自二十六军军史，页数见图右下角。

如前所述，第八十八师入朝进驻在中洞一带，也就是二十六军的右翼。依据图中表示可知，二十六军主力是一路经中洞、慈城、榛松洞、佳山洞进至长津地区的。按照图上的标识（由北至南），2日凌晨第八十八师停止于西中里及熊洞一带；军部位于文岳里；七十七师位于德实里、西德里一带；七十六师居于莲花里、袂物里及袂物侧里一带。从地图上测量，从中洞至长津郡的熊洞不到二百公里，这说明第八十八师出发得最晚、走的路也最少。前卫第七十六师至少比第八十八师要多走三十公里！走的是同一条路，同样都是顶风冒雪，为什么另两个师能行而八十八师就坚持不了呢！？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多年后几乎所有文章都将兵团部及二十六军的这个作战部署，硬要说成是张仁初要“将八十八师从后卫变为前卫”！其中较为有代表性的说法是：“88师作为26军后卫最后一个出国，比另外三个师相差一天的行军里程，距离下碣隅里也最远，仅地图距离就长达140多里，……。”“既然是消灭敌人，让距离更靠前的76、77任何一个师提前赶到，不是更能赢得时间嘛。为何让88师后卫变前卫，超越76师、77师去执行更加远距离的穿插呢。”（注2）这不是满嘴跑舌头，典型胡说八道吗！？八十八师的确是要超越七十六师，插到下碣隅里南侧担负阻击与警戒任务，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将八十八师从后卫变为前卫”！

网上有句名言说得好，“有图有真相”！我们可结合图示，进行研判。

截自上图左下。

仔细阅读一下上面截取的这张附图就会明白，其时二十六军的主要任务是接替二十军围攻下碣隅里：第七十七师据左（西），第七十六师据右（东），夹击下碣隅里的美陆战一师所部。而第八十八师的指定位置在七十六师的南侧，所以第八十八师肯定与第七十六师走的是同一条路——绕过下碣隅里进至南侧的独秀峰。稍微有点儿军事常识的都会知晓，二十六军的首要任务是接替二十军围困下碣隅里之敌！若是主力第七十六师不去围困下碣隅里之敌反而跑到南面去，等着八十八师围困下碣隅里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安排第八十八师担任前卫！

这可通过文献史料中的明确记载，来领略一下真正的史实：“4日拂晓，第76师进入指定位置；第77师因3日晚行军途中遇旧邑里江受阻，转折行进路线演唱了距离，……，未能到达指定位置；第88师因部队连续行军疲劳，2日晚没有继续开进，3日晚行进140余里，进至智仙里已是白昼，并遭敌空袭，被迫停于该线，仅师长吴大林、政委龚杰到达了指定位置新兴里；……，致使4日晚发起总攻的决心又未实现。”（注3）看到没有，第一支赶到下碣隅里的部队，是第七十六师——如果第八十八师“从后卫变为前卫”，七十六师怎么可能先到达呢！？该师于3日晚由莲花里、袂物里一带出发，急行军五十公里，于4日拂晓提前赶到下碣隅里，随即便从二十军所部手中接受阵地，进入发起进攻的预定位置。由此可见，担任前卫的必定是第七十六师！用脚脖子都能想明白，

那八十八师是由何处出发的？4日凌晨行进到了何处？

军史中的记载已在上文引述，来看一下为八十八师“喊冤叫屈”的那些文章是如何叙述的（综合）：3日拂晓军部核对部队位置时，发现八十八师严重滞后，严令兼程急进！师长吴大林和军部屡次争辩，甚至激烈冲突，认为白天防空不能行军，但是军政委不听解释，强令必须赶路，一天之内必须到达！这就是“冒进”和“抗命”的由来。最后八十八师于当日下午3时，分成两个梯队前进的——师长及政委等带领二六二团和二六三团为一梯队开进，政治部主任孙良浩和参谋长李东海带二六四团及师直等为二梯队随后跟进。由于是白天开进，在路上两次遭到空袭——第二六二团被打掉一个整营，全师累计掉队达2500多人！进至白仙里已是白昼，又遭敌空袭，被迫停于该线——在新兴里以北的于物里宿营。只有师长吴大林、政委龚杰等人到达新兴里。

根据笔者查证，这段记叙至少有两处与史实不符：一是师长吴大林及政委龚杰等是乘吉普车先行的，第一梯队两个团是由副师长王法山（几乎所有网文都错记为王海山）带领行进的。二是师长吴大林等4日凌晨抵达的不是新兴里，而是新兴里以南的新岱里——距离目的地下碣隅里南侧之松亭里，大约只剩下十公里左右。师长吴大林及政委龚杰等地及时抵达，戳穿了某些文章刻意编造的一个谎言：此时的88师位置较其他两师，要远1-2天路程。因地形不熟，地图不准，配了两个朝鲜向导带路，却因此走错道路——如是，师长吴大林及政委龚杰等是如何能顺利赶到新垈里的？！

通过以上对史实的简要回顾及澄清，可以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如果不是师长吴大林“抗命”不遵，八十八师就用不着“冒进”（白天行军），部队也就不可能遭到敌机轰炸！由此可见，某些文章将八十八师所部挨炸的原因，归结为是因二十六军政委的严令所造成的根本就站不住脚！试问其时的二十六军三个师，哪个不存在“时间过晚、部队疲劳”的情况？有文章为吴大林开脱：“吴大林虽然抗命12月2日夜里行军，但他自己并不怕死，而心疼的是全师的官兵。”（注3）
这就有些可笑了！同等天气与道路别的师能走，为何单单八十八师无法继续向前行进呢？军长张仁初何尝不是心痛部队！？如果2日凌晨八十八师能按命令推进到指定位置，当晚就可跟在七十六师之后，顺利进至指定为新兴里——距离独秀峰只剩约二十公里形成！正如林彪曾经说过的那样，一支部队的作风是其战斗力的根本保证。八十八师没有按时抵达指定作战区域，当然与该师的战斗作风及师长吴大林的指挥有莫大的关系。

这里还有三个重要史实需要补充一下：一是八十八师第一梯队两个团行进途中遭遇轰炸时，带队的副师长躲进路边一辆废弃的美军坦克里。吊诡的是当美军飞机离去后，这位副师长仍然不出来——而且谁叫都不听！根据九兵团参谋长覃健战后调查的结果，此后该副师长竟然有意躲避指挥责任达三天之久。二是大概发现（该师）部队没有按时到达，师长吴大林指定一个科长（高森）及电台留在新垈里，他与政委等则返回去寻找部队，由此造成该师与军部及前指失去联系。三是八十八师似乎是走错了路，从地图上推算，若是进了一百四十多华里，即使到不了新兴里也应该很近了。

对于八十八师未能及时到位，某些文章给出的理由是“全师仅带一周的干粮”、“没有得到多少给养”，“苏北子弟本身又不抗冻”、“穿着薄薄的南方冬装”。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九兵团入朝时除了极少数部队换装外，绝大部分的着装都是一样。说道“给养”，二十六军其他两个师同样没有得到补充，总不至于说山东人比苏北人抗饿吧！？而且八十九师也是苏北子弟，二十军中三分之二为苏北及以南子弟，为什么他们能顶住、能战斗，唯独八十八师就不行呢？！

九兵团入朝时的着装。图片取自时任二十六军政治部“战旗报社”记者《曹宠自述：复旦人的长津湖记忆》一文。

由于第七十七师与第八十八师均未按时赶到位，二十六军原定4日晚向下碣隅里敌军发起攻势的计划只好作罢。当晚军部严令两师5日凌晨必须尽快到位，并于当晚向下碣隅里之敌发起攻击！二十六军之所以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是因为柳潭里被围的美陆战师两个团等主力，已在上百架飞机和远程火炮等掩护下突破了二十军与二十七军所部的重重阻击，于4日下午全部逃进下碣隅里与其师部及守敌会合。据说宋时轮接到报告后十分恼怒，喝问二十六军为何还未展开进攻？当听到二十六军的两个师还在路上消息后，气得“一拳头打在用木板拼成的桌子上——木板折断，地图、铅笔、茶缸散落一地”！

不难想象，如果二十六军能集中兵力于3日晚上发起进攻，下碣隅里的敌军自顾不暇难以支援柳潭里南撤之敌！如果柳潭里之敌没能撤回，下碣隅里之敌的兵力必然较为薄弱，二十六军那怕能集中两个师的兵力，大概率能将其拿下！届时非但下碣隅里之敌难逃被歼灭的厄运，恐怕柳潭里的敌军亦无路可逃！可因二十六军的两个师都没能赶到战场，致使整个作战计划夭折！这也就是为何战后九兵团上上下下，全都怪罪二十六军的根本原因。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4日夜八十八师两个团从新岱里刚一出发，就走错方向！原本只要绕过七十六师位于下碣隅里东侧的阵地，再向南走上两至三公里，便可进抵军部指定的松亭里阻击地域。可就这短短十几公里路程，八十八师再次居然走错了——据说一直走到赤浦洞附近才发觉方向不对！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师长吴大林及政委、参谋长等人非但盲目跟进，甚至发现后也并未迅速纠正，竟然再次擅自改变军部下达的计划——命令部队就地停下宿营！如此一来，二十六军位于下碣隅里，还是只有一个七十六师！军部制定的5日晚攻击下碣隅里敌军的计划，只能再次泡汤！
时至6日凌晨，第七十七师先头部队终于赶到制定位置，而第八十八师却依然行进在“艰苦行军的路上”！天亮之后，下碣隅里的美陆战一师所部，在数十架飞机及大量坦克、火炮的掩护下，向我七十六师所部扼守的上碣隅里东北山发起猛烈的攻击。战至十五时，守在山上的志愿军战士大部伤亡殆尽，周边数个重要制高点均告失守。时至十六时三十分，七十六师发现下碣隅里敌军在调整部署，遂向上级报告，敌军有可能即刻向南突围！实际敌军是在为第二天的突围行动做准备，因此当第七十六、七十七师向敌军发动攻击时，由于敌军的严密防守多次出击均未奏效，而且部队伤亡很大，仅二二七团歼敌一个连。
那么，此刻第八十八师第一梯队的那两个团，走到哪里了呢？
根据史载，八十八师师长吴大林等是于6日下午来到白岩里的——由于路上遭美军飞机轰炸，乘坐的吉普车被炸翻，电台被炸毁、警卫员牺牲，吴大林也负轻伤。见部队依然没有赶到，师长吴大林不愿意留在七十六师师部协同指挥——军部已下令八十八师归七十六师指挥，而是与参谋长离开去找部队。不知何故，不但方向再次搞错且又走不动了，结果7日脱离部队整整一天！
7日凌晨，第八十八师第一梯队那两个团，终于赶到了下碣隅里战场。但十分遗憾的是，第二六三团刚赶到指定的阻击地域，该团团长曹通三就犯了个十分低级的错误！按照某些为八十八师开脱文章中的说法，曹通三团长发现公路的积雪上有清晰的车辙印，误以为美军已经过去了，对于撤退还是等待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下令全团回撤。可就在部队下到公路的时候，美军突围而出的坦克突然开过来了，部队往山上跑时遭到坦克、自行火炮等猛烈打击伤亡惨重。战后该团团长为此被撤职。
笔者感到疑惑的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段文字只交代了二六三团的情况，没有谈及二六二团的作战情况。但经笔者查证，这实际讲述的是八十八师二六三团和二六二团主力（路上因敌机轰炸损失一个营），在上坪里与富盛里阻击下碣隅里突围之敌是发生的情况。我们先来通过战斗要图，简要领略一下当时的战场态势。

该图截取自二十六军战史，页数见右下角。

这张图示清楚地显示，下碣隅里之敌首先突破上碣隅里二二六团阵地——由于七十六师所部经过六昼夜激战，加上饥寒交迫，部队减员很大，故没能守住。二二八团赶到独秀峰没一会儿，尚未来得及构筑好防御工事，大批美军就冲过来了！阻击阵地很快就被突破，美陆战五团战斗群的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等大批车辆，迅速向南边的上坪里冲去。志愿军第二二八团只得重新组织部队，从后面追赶。
可惜的是，由于八十八师赶到战场的部队，只有不到两个团——二六二团途中遭敌机轰炸损失一个营。又因为二六三团团长指挥失误，致使该团还未正式开打就损失过半！幸好二六三团没有放弃！在曹通三团长指挥下，剩余部队顽强阻击，为后面的二六二团赢得了构筑简易工事的宝贵时间。此战第二六二团打得十分英勇，虽然是仓促应战，但在团长张元和的指挥下，该团仅剩的一营和三营死战不退！在二二八团和二六三团残部的支援下，一直坚持到下午十五时左右，但终因伤亡过大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这股敌军才在古土里敌军的接应下突围而去。
通过上述战况回顾可以知晓，如果八十八师能在此时全部赶到——或者二六三团团长的指挥没有失误，下碣隅里的敌军突围很可能失败——因为只要能坚持十七时天黑，失去空中支援的美军，大概率突破不了志愿军阵地！根据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所著的《朝鲜战争》一书记载，7日这天为援助下碣隅里美军的突围，美海军陆战队作战飞机一次就投下四吨多航空炸弹和凝固汽油弹！——“有时对距美军步兵50米以内的地点也进行凝固汽油弹的攻击。”由于此时第七十六师能够作战得只剩下一千五百多人——勉强临时组成了五个营，而第八十八师则只剩下不到四个营，如何能抵挡住上有作战飞机掩护，下有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等重火器，一万多兵力的美陆战一师？！
8日一早，美陆战一师等部在大量飞机掩护下，继续向南突围。此刻的古土里以南，只剩有二十军的少量部队，而且由于冻饿，早已是强弩之末。所以，美陆战一师主力很快便通过了古土里以南的隘路。行进到水门桥附近时，一边攻占周边的制高点，一边抓紧时间架设被炸毁的桥梁。二十六军军首长明知战机已失，仍决定集中最后的力量继续发起冲击，勉强组织了七十六和七十七师剩余部队，于9日凌晨赶到古土水以南的水南里、古兴里地区，但其时敌大部队已离去，只抓住了滞留在后面警戒的小部队。10日，由于连冻带饿及缺少弹药，部队实在是打不动了，二十六军只好命令部队到古土水以南的水会庄一带集中。11日下午，南逃的美军除留在后面掩护的坦克等装甲部队，已全部撤过真兴里——从这往南已没有任何志愿军的阻击部队。
12日拂晓，第七十八师所部两个团——第二三三团留在厚昌，以及第八十八师第二梯队的第二六四团赶到真兴里，二十六军决定向南逃之敌发起攻击！但由于敌军背后已经安全，所以志愿军追赶部队只能采取从两侧迂回包围的战术。由于美陆战一师等部系机械化行军，很快就能撤离，志愿军只能抓住留在后面的小部队。11日晚，随着最后一支美军部队撤过五老里以东的成川江，美工兵部队随即将黄门桥炸断！其后志愿军第九兵团各军虽然竭尽全力继续追击，但终因跑不过汽车轮子。时至24日下午十四时三十六分，在大口径舰炮及飞机掩护下，美第十军团剩余部队全部登船驶离。
25日——西方圣诞节的头天上午，随着志愿军第二十七军的一支部队进入已被炸成废墟的兴南港，宣告长津湖之战胜利结束！志愿军第九兵团所部开始打扫战场——向后方运送伤员及收敛烈士遗体。望着牺牲在战场上烈士们的遗体，尤其是被冻死在阵地上勇士们保持冲锋姿态的躯体，几乎所有收容人员及部队的战士们都洒下了热泪！由于二十六军上来的过晚，致使美陆战一师等部脱逃——未能完成歼灭敌军的任务，二十军、二十七军以及后勤部门禁不住将怨气撒到二十六军身上！据二十六军的一些亲历者回忆，甚至有些后勤部门人员公开宣称，车辆优先拉其他两个军的伤员，二十六军的自己承担！二十六军的将士们没有叫屈或发牢骚，而是默默地组织部队，硬是用担架将伤员及烈士遗体一步步抬回后方。
此战志愿军第九兵团虽然取得了胜利——基本完战前预定的战略目标，但并不圆满或言并不令人满意，主要两点：一是没有达成消灭陆战一师两个团的基本战术目标，而且歼敌人数也不算多——毙伤俘敌不到一万四千人。二是自身伤亡过重——战斗伤亡一万九千余人，冻伤减员近三万人，冻死一千余人，冻伤后救治无效致亡者三千余人，减员总数为四万八千余人，约占十二万作战人员的百分之四十。战后，九兵团撤到后方——永兴地区，进行集结休整、总结经验教训，并调整部队的编制。
在志愿军总部召开的第二次战役总结会上，参战的各军大都受到总部的点名表扬，唯独二十六军遭到彭总一顿臭骂！由于彭总骂的太难听，张仁初蹲到了桌子下面——也就是部队中常说的被骂的钻了桌子底。彭总骂了一会儿，大概想到此战九兵团打得太苦，就停了下来。这时，坐在旁边的邓华突然冒出一句：“你二十六军不行就回去！”张仁初一听，禁不住血往头上涌，立刻从桌子下面站起来吼道：“叫谁回去？！二十六军决不回去！下一仗再打不好，我让警卫员提我的头上北京！”
几天后，九兵团总部召开总结大会。据某网友听他父亲回忆：“总结会议气氛很压抑。仗打得不好，损失大，叫陆一师跑了。宋时轮那个气呀，会议一开始，就听他大喊一声：押上来！押上一个营长和教导员。然后又大吼一声：拉出去枪毙！大家吓得全低下了头。”随后宋时轮便开始做战役总结，他越说越生气，然后禁不住开口骂人！随后直接就点了二十六军的名字，并指责张仁初指挥不当，一再耽搁攻击时间。
张仁初本来就因从未打过如此窝囊的仗而窝了一肚子火，战前他多次打电话给兵团部领导，要求允许二十六军派遣作战和侦查人员到前线去调查，但均遭到兵团部的拒绝。现在听到宋时伦将责任都推到二十六军头上，顿时就压不住心头怒火——“张仁初火暴脾气，宋时轮讲完之后，张站起来走到地图边说：‘宋司令，我讲两句。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谁家打仗把预备队放在二百里开外？！谁命令抛弃火炮？！这是谁指挥打的个吊（屌）仗！’‘会场顿时乱，李耀文赶紧跑过去拉张仁初：张军长你冷静，冷静！少说两句。’”
张仁初是参加过参过黄麻起义的老同志，红军长征一、四方面军草地会师后，带领四方面军的二九四团补充进红一军团，第一仗打腊子口就赢得红一方面军喝彩——被主席称赞为“打腊子口的英雄”！长征结束伤痊愈，即被任命为红五团团长。抗战初期一一五师的几次重大战役，如“平型关战斗”和“广阳之战”等无役不予！东进山东的路上，升为六八六团第三任团长——该团主要是由原彭德怀红三军团缩编而成。之后“陆房血战”及“三打白彦”等战斗中的表现名震山东根据地，一直是罗荣桓和陈光的手下爱将!解放战争时期，先是担任山野八纵参谋长、48年升任纵队司令，该纵被华东地区国民党军称为“三千发炮弹打不动，不是八纵就是十纵”！
大概是因另外两个军打得比较好，二十六军召开长津湖战役经验教训总结时，宋时轮等兵团首长亲自到场，在团以上干部会上做了讲话并定了调子。根据二十六军战史记载，主要总结了四个大的方面问题：一是思想准备不足。二是后勤供应脱节。三是作战指挥上的问题。四是组织纪律性差。不言而喻，后两条是重点。除了进行评功授奖及评选团营连英模等外，重点是对犯错误的干部进行组织处理——对于此次作战中因失职没有完成任务的二百多名各级干部，分别视具体情况给予撤职、记大过或警告等处分。
挨处分的各级干部，主要为七十七师和八十八师的。不知何故，而目前网上能够看到的文章，论述的基本都是有关第八十八师的，而且大都是为师长吴大林等喊冤叫屈的——说到底是为八十八师叫屈，其主要的说辞不外乎是拿一个“冤”字说事——认为此战打得都不好，九兵团和二十六军是有意将八十八师甩出来当替罪羊！
吊诡的是，有著者居然编了个段子——“之后志司总结处分，彭总根据上报的材料，大骂吴右倾保命，要拉他出去枪毙。吴个性很倔，不服气，和彭总当场对骂，结果可想而知，加重处分，成为入朝后，第一个被撤职的师级指挥员。”请问，吴大林在何时何处与彭德怀对骂？！——说句难听的大实话，一个师长就没有资格参加总部的高级会议。退一万步说，难道吴大林等不存在“抗命不遵”和“右倾消极畏战情绪”？这可通过时任九兵团参谋长覃健（开国中将）战后代表兵团部所做的调查报告，来看一下时任八十八师师长的吴大林在此战中到底是否存在这两个问题。
这里需要事先指明的是，覃健与吴大林不但是老相识而且还是他的老上级——1945年3月，覃健任淮海军分区新四军三师独立旅旅长兼政委时，吴大林为新四军淮海军分区新2团团长。抗日战争胜利后，覃健任华中军区淮海分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时，吴大林在其麾下任第34旅旅长。所以，不太可能冤枉他：“根据1951年2月3日，覃健在九兵团党委扩大会上所做的，‘关于八十八师执行咸境南道战役情况之综合报告’，当时所认为吴大林的问题，综合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12月2日，军命令八十八师于当日晚（命令传达到已午夜）由熊洞出发，进至巨新所里，该师强调时间晚、部队疲劳，未执行，延迟至3日15时始出发，造成后来硬赶；
二、师直、师指行动，分工不明，参谋长负责后勤，吴大林未指定专人负责师直，结果师直未跟上，师失去指挥机构；
三、4日拂晓，吴大林等到新岱里后，指定一个科长（高森）等师直，师干则继续前进，但却错误地将电台留下，以至于和军失去联络；
四、部队从新岱里出发，走错路，师也粗枝大叶盲目跟进，直到赤浦洞发觉方向不对，也未迅速纠正；
五、12月6日下午在白岩里，八十八师部队受令归七十六师指挥，吴大林不愿意在该师协同指挥，即随参谋长到前面赶部队，结果因方向不对、走不动，脱离部队一天（12月7日），这被认为是指挥积极性不高；”（注4）
上述这些史料及之前的作战回顾足以证明，第八十八师师长吴大林等“抗命不遵”是无可辩驳的事（史）实——擅自下令部队裹足不前！而且至少脱离部队一天——发现走错路未及时纠正也是事实俱在！如此被批为“右倾消极畏战情绪”有何不妥？！更何况战后总结时，八十八师的团营干部也对吴大林等师领导提出许多十分尖锐意见。正是由于这些问题，其后师长吴大林及政委龚杰受到撤职处分，至于副师长受到的处分肯定更加严厉！相较吴大林等，二六三团团长多少有些冤——他是指挥错误而非“右倾畏战”。所以八十八师受到军里表彰的，除了第二六二团及其团长张元和之外，再就是第二六三团。
在部队总结休整期间，二十六军根据兵团指示及本军的实际情况对所部进行缩编：将四个师缩编为三个——第八十八师被拆散，第二六二团补充补进二六三团一个营后改为军特务团，第二六三、二六四两个团的余部均被补入第七十六和七十七师。
对于八十八师被取消番号，某些为八十八师“喊冤叫屈”的文章，企图以此来佐证受到二十六军的歧视。可其时九兵团被取消番号的何止八十八师？二次战役后，由于各军减员太大，二十军将其下辖的第八十九师取消番号，人员全部补入其余三个建制师。而二十七军同样将后来补进的第九十四师解散，人员全部补入其他三个师，至于最早补进的第九十师早就解散并编入其他师了！由此可见，原三十军的三个师中，只有八十八师的第二六二团被保留下来，编为了第二十六军直属的特务团。此外该师第二六四团一部，则于1951年3月调回国内，补入空军陆战第一旅。
还有文章以第二六三团团长曹通三离休时的职务仅为泰安军分区的副司令，企图证明二十六军待八十八师干部不公平！可惜将老人的履历都搞错——曹通三原名曹冠儒，笔名石翁，1916年出生在灌云县，1938年参加革命，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八路军。抗战胜利后，其所部被编入淮海军分区，曹通三任参谋长，后又担任二六二团副团长及二六三团团长。抗美援朝回国后，升任第七十七师炮兵副师长，德州军分区（并非泰安军分区）副司令员及德州地区革委会主任、地委副书记、淄博市人武部长、市委常委等职。
实际八十八师其他几位师团领导后来的发展情况还都不错，其中较好的是二六二团团长张元和及政委文道宏，时至1966年分别升为七十六师师长及政治部主任，其后又分别升为江西省军区副司令员及副政治委员。即使遭到严厉处分副师长王法山，也于1954年11月升任二十六军第三十三师师长一职，后来又晋升为湖北省的副省长。
行文至此已无需赘言，八十八师到底冤还是不冤，相信阅读本文的大部分网友都会得出较为公正的答案。
注释：
注1、3：见《陆军第二十六集团军军史》，第263页。
注2：见《血战长津湖，88师师长抗命，副师长避战，宋时轮下令：一律查办》一文，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106292575522259494/?channel=&source=search_tab
注4：原飞扬网友“Dispassion”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