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上午十点,海淀区北三环西路43号中航广场里正在举行一场CEO面对面活动。" G% N. l6 R9 p8 F( j: ?9 q
这场活动格外受关注。张一鸣“隐退”,这是新任CEO梁汝波接手后的第一次CEO面对面。更为重要的是,字节11万员工关心的“取消大小周”问题,有望在这场活动上得到结论。( S# j- u2 c' m4 R' @* t
活动开始,直播评论区里点赞4000+的热门提问都是关于“大小周”。热门一:所以是真的会取消大小周嘛?
; n& K% l" R$ ]/ r4 k大小周是字节跳动的一种工作制度,一周工作六天,一周工作五天。
( l0 m3 C$ }# P! f/ {5 J3 L“大小周”,也是字节CEO面对面环节的高频字眼。上一次面对面,梁汝波还只是坐在张一鸣旁边的人力资源条线负责人,当时有员工提问什么时候取消大小周,梁汝波兜了一些圈子。
# ~5 c8 ~6 \4 }/ [这一次,梁汝波依旧兜了个圈子,最终的结论是“再研究下”。 k0 x" y1 L" c" e
在互联网激烈竞争的环境下,为了获得更多的产出,打工人们不得不投入更多工时,不止有大小周,还有996、超级大小周(一周单休,一周无休)等。名词繁多,万变不离其宗,文内统称为996加班文化。
# N9 V' ?8 C9 [3 }7 q9 d! u一周前,腾讯旗下的光子工作室试点“周三强制6点下班,其他工作日不晚于9点离开办公室”,打工人沸腾了,甚至有人说这是打响反996加班文化“第一枪”。随后脉脉上有消息透露,字节在考虑取消“大小周”,引起更多讨论。$ ?: A; u; Q4 f9 |/ n5 W% e
实际上,2019年就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反996浪潮。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舆论讨伐,甚至有组织的反抗、冲塔,为什么996加班文化从来没有消失?6 z6 i% @! k6 f/ Q& |# P
如果我们试图探究996、大小周现象背后的逻辑,就会发现:我们对996、大小周的抵制与批判,可能从来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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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 @6 U6 C4 s2 @* @/ p9 s3 \加班之风猛于虎% j. T- g3 z2 _
) K4 v$ l" ^, Y" N% w对于互联网打工人来说,加班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这周我单休”是拒绝参加周末聚会的最佳暗语。
e: D4 ^# f, Y9 I( W, x而根据互联网的记忆,很多网友认为996加班风气是由华为带头掀起的。1 J4 }1 @% t# G7 k$ e b
2010年8月,网络上盛传一篇《华为对抗〈劳动法〉的〈奋斗者申请协议〉》的文章。6 x) Y' \% E1 J; G, W {
文章指出,华为内部流出一份需要员工自愿签署的奋斗者协议,内容包括自愿成为奋斗者,放弃带薪年假自愿加班,放弃带薪休假、加班费,能力不足接受公司淘汰。没有自愿成为奋斗者的员工,则在考核、晋升、股票分配等方面“可能会受到影响”。 [) j' h& n% S8 D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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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久后文章就神秘消失,但是关于奋斗者和加班的话题却引发了大量讨论。
, r+ T. w6 [2 a6 U! F* e1 R8 w后来的996、大小周等加班制度,也被网友们追溯到华为的1246延时工作制,即周一、周二、周四延迟工作到晚上9点,不算加班时间,周六自愿上班。
7 |% c- u% i5 c竞争激烈的互联网企业延伸出各种加班话术,福报论、淘汰兄弟,最后强调本分的拼多多成了集大成者,打出了996+997的超级大小周组合拳。' I& y1 q+ J/ L/ _; @1 X- d! r
快手老铁作为后起之秀,本来一股佛系做派,最后也搭上了大小周这班车。新浪微博上,一条关于#如何看待大小周工作制#的话题,阅读量已过1.7亿,起因是快手宣布2021年1月10号开启全员大小周。
$ L8 z3 U! U2 [8 H3 x0 \- @一名快手员工还记得人力负责人当时在会上的解释:在西方周日是一周的开始,周一开例会,员工周日就着手周报和例会。小周最开始的定位是为了休整、提前计划下周工作,为周一做准备。
: n) b7 Y' x& `- P `; u6 A U他还表示:“当时公司已有70%的人在大小周,为了让前中后台联系更紧密,所以全面开启大小周。”, V* {# c. W% b/ c8 `
风口赛道、创业公司,都意味着更猛烈的竞争,也意味着打工人需要超长待机,进入“硬核奋斗模式”。$ S9 D# s0 s9 i! X, p$ ^
过去一年里,在线教育和社区团购都是互联网行业的加班重地。
- l$ l3 N% B1 [0 b虽然美团、滴滴整个公司没有明确996或者大小周等强制工时制度,但是内部的社区团购业务线美团优选、橙心优选都需要996。( d" f% j2 ]. U% {
2020年末,花名“润肺”的多多买菜员工倒在了新疆凌晨一点半的下班路上,生命永远停留在23岁。一些员工曾表示,负责买菜业务的员工每月工时需要满400个小时。$ C* |4 S F2 `5 [* C# a
而在线教育公司火拼最凶的时候,一家公司的工位边还支起了帐篷,旁边还写着“不畏加班,不念下班”。1 g# S' q% w7 v7 z) s
打工人不是没想过“揭竿而起”,几乎每年都有对996加班文化的反思、反抗,以及舆论声讨。
- K+ k' z; k N! q# g2019年3月26日,一个程序员在世界上最大的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上,注册了名为996.ICU的代码库,标记实行996制度的公司,以“工作996,生病ICU”的口号号召全球程序员反抗996工作制。4 n* v5 K. v+ w6 B
两天之内,这一项目被翻译为多国语言。
X4 W/ {2 y, {' C+ N- ^随后,关于996的讨论在各大媒体、论坛爆发。《人民日报》刊发评论称,“崇尚奋斗、崇尚劳动不等于强制加班。”# z/ X3 h0 a3 J; S6 J1 `6 Z! [5 m
但此后没到半年,996.ICU就几乎停止了更新和标记。
: D. N L- m0 z+ H更多的人只能微博留言,表达情绪,怒骂996,抱团取暖,或者“用脚投票”。% J, V; y$ O8 V# T1 x$ d
小厂打工人郑宇告诉《豹变》,自己是996加班制度坚定的反对者。2020年找工作面试时,HR问郑宇能不能接受大小周,他直接拒绝,“到点完成工作我就下班,我离开办公室时很多同事依旧在加班,但是我就是非常好意思地离开了。” k; G4 `' F7 N, N, y8 p* L l
郑宇说,个人对抗996、大小周的方法太少了,“要么你就继续忍着,要么你离职转岗,而离职想找个不加班的工作,选择也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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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 Z" P# `. T; G8 e# x忍着,是他身边朋友最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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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a# S4 W$ h+ p' Q7 U; L6 p加或是不加,KPI都在那里 d* V( `! M+ V1 K
C% \# t, C0 O9 x+ j! r, F; I而字节跳动这次“取消大小周”讨论,也让我们窥探到强制工时背后更深层的问题。
, w3 c1 }9 d0 l就在光子工作室传出“强制不加班双休”政策的同时,字节跳动的一些员工也收到了一份“关于取消大小周”的问卷调查邮件,消息很快在脉脉上传开,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
6 d- N+ R. M9 }7 o快手等公司员工表示“羡慕”,不少字节员工称,“终于可以过点高质量的周末了”“多休两天真的不一样”。
# C$ @2 k8 I. T9 F但也有人传递出不同的声音,“取消等着白嫖吧,工作量还是那么多”“别取消,穷人需要加班费”。0 ^9 R) W/ s. [2 b: ]4 r4 I
一位字节员工告诉《豹变》,自己比较适应大小周的节奏,周末可以获得两倍工资,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和KPI,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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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 |8 n7 P$ n/ R) A按照字节的规定,每个月有两个周日需要上班,会支付双倍工资。而不少员工认为,取消大小周,工作量不会减少的情况下,相当于降薪。
/ o, p. N% j1 P# {3 I) x于是在这场CEO面对面上,评论区里的热门话题直接问道,“所以取消大小周后会有普调吗?”“取消大小周普调20%?”. h/ c& {4 u. ~6 U' [' y
而这场问卷调查的结果是:三分之一的人赞同取消,三分之一的人赞同保留。最终这一次关于大小周取消的讨论,以“再研究下”告终。
% D& F3 _6 J9 l/ A. J此前也有其他互联网公司在内部调研取消大小周,与字节一样无果而终。《豹变》了解还有一些小公司,直接宣布取消大小周,但加班依旧。
% _# o' ?$ }% q0 L“996只是个形式,看似取消也依然存在。”应言告诉《豹变》,她所在的公司属于在线成人教育赛道,虽然口头取消了大小周工作制,其实公司的员工还是在默默执行单休状态。3 M0 T5 m0 U$ P% u5 x
据应言描述,公司规定的工作时间8小时,实际作为业务推广的咨询师都是工作 12小时,很多员工为了多挣钱自愿大小周和加班,“毕竟不想加班的员工都离职了”。" J& Q2 G3 ^' u/ i8 e
也就是说,在这里下班时间并不是加班的边界,至少不是最后的底线。部门强制6点下班,一样可以通过KPI、项目进度让员工“自愿加班”,毕竟只要竞争在,压力在,大家就会自愿走上加班路。
% f" j# f5 z- Z. `0 |退一步来说,大部分员工可以接受一定限度的加班,但大家绝对不能接受被白嫖。
, \. A* F$ \ F( b4 ?" HBOSS直聘出了一份《996工作制态度调研报告》,里面有个有趣的问题:一份月薪3万996的工作和一份月薪1万955的工作,同时摆在你面前,你会选哪一个?
% i5 X' P7 B1 V: K! l# d E, h60.6%的受访者选择了月薪3万996。同时,报告中扎心的指出,“71.2%的受访者没有加班补贴。”9 U: I3 G# ]+ M" L4 |! `2 u* b
而大家更反对的是,无效加班。) X. D9 V1 A9 i* u) P
一位前美团员工告诉《豹变》,对无效加班特别厌恶且拒绝,尤其是领导为了交差坚持要做一些无用功,到了下班时间,领导没走大家都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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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是个头?0 p3 ]* V* z! P9 D, K
' U% k- x {# I, h5 d8 p% B对于企业来说,需不需要加班是工作任务和员工数量的比例问题。
1 b& |2 A% \% \$ D# Z大厂推行996加班文化,其实就是业务扩张速度超过员工数量上升的速度。
: @' h! p* u1 G3 _多招点人不行吗?1 j/ O6 ]1 O/ I& W
用最少的员工干最多的活,这是提高投入产出比的管理艺术。& L: |- I. C# `6 y9 }
不少人都听过那个气死生物老师的鲶鱼效应:放一条鲶鱼让沙丁鱼群活起来。对企业来说:KPI、绩效、末尾淘汰制、项目进度紧,都是鲶鱼。6 j# N8 l; P: G
有趣的是,加鲶鱼的边际效应是递减的。企业大佬们谁还没上过几节商学院呢?再怎么折腾管理模式,最后都会发现还是加班好使。
- k6 R& P4 h" F6 D/ L很多部门领导也觉得自己这条命叫一将功成万骨枯,员工就是这万分之一的骨头。讲奋斗,讲企业文化,讲我很看好你;用PUA话术提高ROI,零成本,见效快。
9 k3 v! c* c: H, {, O当然,长期在996文化里摸爬滚打的打工人也有一套应对办法。上班摸鱼、带薪拉屎,临近下班却突然打鸡血工作,把上班时间的任务转移到加班时间赚双倍工资,这叫价值转化。
/ Q- h e+ d1 i3 ^% H, v1 w, K到头来,你辛苦工作,领导晋升,老总套现,公司雇佣新的年轻人进来内卷。逻辑闭环,加班永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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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家项飙在和《青年志Youthology》访谈中说出了自己的假设和猜想:996和大小周,大厂这么做的原因,很重要的考虑是控制。包括把工作时间拉长、工作人数减少,单纯地靠工资高来吸引人,造成了一种非常紧张的竞争状态。大家到了工作岗位后,肯定是不加反思地、一根筋地去干活。同时,人少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少了,也变得更加容易控制。$ ^1 W4 G1 p4 R. O& I( `7 i
不过,加班现象也不是简单的由一家公司兴起,其他公司效仿。因为当放大样本容量和时间限制,我们会发现,加班现象与时代背景、经济环境有很强的相关性。' R x0 `8 C- I5 G }0 F& x' I
上世纪70年代,日本人的工作时长高居全球首位,社会上流行“以社为家”的理念,而后韩国在八十年代创造汉江奇迹,平均工作时长也在高位。' ~6 o& V' f! h
但这只解释了加班文化为何兴起,为什么在经济崛起过后,加班现象不但没有缓解,还变成996、大小周愈演愈烈了呢?
. F! r: S) x3 m* ], N* u6 a& D从企业管理者角度,在技术落后的创业初期压缩用人成本、提高人效比是生存之道。日后企业走向成功,企业家也会把企业成功与加班有意无意的解释成因果关系:我成功是因为996,996不起作用了我就007。这大概就是赋能吧。! l* n2 S0 m# G9 U) s+ n4 @" I
另一方面,在人力资源和用人成本占大头的行业,996就是压缩成本,提高利润通用方案,不仅互联网行业,房地产、建筑、医疗行业同样如此。你以为你是打工人,其实你只是工具人。
% h4 Q# U5 n3 i8 G, `# b可怕的是,如果说行业需求是刚性的,那么打工人自己助力996现象背后又是为了什么呢?大概是为了保住工作。
5 g% m' L; U1 [1 k, s! u) g这里面没有谁对是错,只有成本和代价。8 w* A6 o8 P/ v2 H4 T# K
总的来说,企业有996的需求,部分员工有配合的意愿。
8 R$ e7 J& m9 `6 w6 c结果,几乎所有人都在一个不得不配合的环境里。所以你对大小周、996的反抗,可能从来都没有用。! Z2 F6 h: y4 K+ k3 a T* q
文章来源:豹变; d- T( k1 I8 P/ k/ H& d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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