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我当班长的时候

显示全部楼层 · 2022-5-8 07:22:14

□曾琦琦

1957年9月我上小学。学校在一座大墙门里。妈妈带我去报名，走进石库门，左边一间房间面对面坐着两位女老师。

妈搂着我的肩膀对老师说，我大女儿五零年生……

一位老师微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我对答如流。

老师又问：你会唱歌吗？

会。我张口就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住在湖州一个有好几进的大墙门里面。大墙门是爸爸妈妈的工作单位：“华东大运河指挥部浙西养河队”。每天上班前、下班后喇叭里都放这首歌或黄梅戏《天仙配》，我早就听会了。

两位老师都笑了，点点头。

接下来妈妈告诉老师，说我上过幼儿园，蛮乖的，喜欢读书，会写字等等。

开学之前学校发榜。我在学校门外白粉墙上贴的大红纸上找到了我的名字。

开学了。一年级只有一个班，二十多个学生吧，班主任姓胡，圆脸，烫短发，像年画上的老师一样好看。我觉得脸熟，想起来了，就是报名时问我话的老师。

上学第一天胡老师叫我和施苹担任“班长”。

凭什么我一进门就当“官”？大概是凭我上过幼儿园吧。我们班有三个小朋友上过幼儿园。我、施苹还有一个男小朋友。上学第一天他穿白衬衫西装短裤，他的穿戴在班里鹤立鸡群。

班长的工作是每天检查卫生：带手帕、剪手指甲。

每天早上，我与施苹像门神似地一左一右站在教室门口，每个小朋友进来都要拿出手帕伸出五指。开头好多小朋友手指甲很长很黑，慢慢地大家都习惯剪指甲了。有的小朋友家里没有手帕，胡老师对我和施苹说，没有鼻涕就算了。

课堂上，我和施苹敢举手发言。那位穿西装裤的男小朋友从来不举手发言。我很奇怪，他也是上过幼儿园的呀！同班同学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我或施苹。我和施苹最要好，星期天我经常到施苹家做作业。施苹家住在一座清砖小楼房里，她的小房间在楼上，靠窗有张写字台，粉色的窗帘挂在窗两边。我家没有。

放学后，我与施苹一人一面小三角旗各带十来个小朋友排队回家。老师布置了家庭作业，我俩还负责收作业本。

作业本五花八门。有大有小，有的小朋友作业写在香烟壳的反面，有的交一张皱巴巴纸。有的不做作业。

我把学校的事情讲给妈妈听。妈妈说，你不要小看人家，岳飞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钱买纸和笔，他想学写字，拿个大簸箕，端了满满一簸箕沙土，他妈妈每天用树枝在沙土上教岳飞写字，岳飞用树枝在沙土上练写字，字写得很好。岳飞长大后当元帅精忠报国呢。

我家门前是新开河，往右看是一座石拱桥；往左看是湖州最热闹的轮船公司（2015年为了写《水运湖州》我回湖州旧地重游，才知道那座石拱桥是古老的潮音桥；轮船公司已经拆掉了）。

我上学带上幼儿园的大妹妹一起出门，我们到轮船公司的食堂吃早饭，沿着新开河走，拐弯就到幼儿园、到学校了。

新开河码头除了轮船还停靠着好多木船，湖州在太湖边上，河流很多，有大量船民。船民靠跑运输，好多人家吃住都在船上。我和小朋友背着书包走过，船上的小朋友盯着我们看。我看出他们眼中的羡慕。住在船上跑运输到哪里上学呢？疑团在我脑子里。

湖州的冬天很冷。最冷的时候水结冰了，房檐上挂着冰柱子。我手冻僵了，字都写不好。大冷天我和施苹多了一样工作，就是帮小朋友解裤带。我们的棉裤都用带子系着，带子是细细的布条，有时手僵了解不开。学校厕所是长条茅坑，当中木板间隔，两旁开两个出入口，一男一女，我和施苹各守一个出口。施苹比我矮小，她守女口，我守男口，给需要帮忙的男小朋友解裤带，不知道难为情。

一天，第三节课下课，我在教室里。一男生朝我喊：曾琦琦，快点，阿虎叫你。

哪里？我问。

茅坑！

我一路小跑穿过小操场到茅坑。班里最矮小的阿虎在男口急得脸都涨红了，裤带被他弄成死结头。我的手也僵了，在他面前蹲下，手指头抠呀抠呀，死结头终于解开了。这时上课铃响了。

我赶紧往教室跑。迟到使我惊惶失措。可我看到胡老师朝我微笑，我的心放下了。过了一歇吧，阿虎才慌慌张张跑进教室。

因为我爸爸妈妈调往杭州，我家要搬到杭州去了。过了元旦，快放寒假的时候，妈妈到学校替我转学。

妈妈告诉我，胡老师夸你学习好、很懂事，小班长工作很负责任，你要转学，她舍不得呢。

我也舍不得胡老师呀！舍不得施苹和全班小朋友，还有我喜欢的小“班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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