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轮回

[复制链接]
查看5141 | 回复0 | 2022-4-7 15:46: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吴盛福
5 w- i) h, W+ J' K5 F/ J& E8 ]) s' d
已看惯了太阳的东升西落、月亮的阴晴圆缺,习惯了春夏秋冬的冷暖、世间万物的改变,却很难看淡人间的悲欢离合、情仇恩怨,更难将伤心难过看得风轻云淡。+ g: D% P2 m: j5 b$ u9 Z. S
: G0 {: k6 ~4 P' o. o
——摘自林清玄《让开心成为一种习惯》; v  q# F1 ?7 R( K

# Y) T+ @: K& K3 c' f母亲去世已三年多了,她那刀刻的皱纹、苦笑着的面容常常在我的梦里浮现。从她被确诊为尿毒症到驾鹤西去,我只陪伴了她十四个月。* h- f' g+ {/ X8 S5 L. q9 a1 F

9 g7 `" f. X6 _在这十四个月里,每个星期一和星期四,我早上5点准时起床,洗漱完毕,驱车赶往东升。6点,父亲已捡好了必备物品,陪着母亲坐在大门边,等我到来。6点40左右,到了血透室,称重、填表,领被子、铺床,把母亲扶上床躺好,等待护士来给母亲上机,我再下楼去食堂买些早餐。然后我赶回学校上班,剩下的事就交给父亲了。那时,我心里想,幸好有父亲在,不然,我们姐弟仨还得一个人抽出时间陪着母亲。
; d- X/ \  u5 ~/ I
6 x* H; F8 _' b3 R3 {! ]刚开始,母亲做一次透析要两个小时,后来逐渐加到3个小时。每次做完,她都满脸虚汗,几乎站立不起来。如果天气好,我就让他们乘公交到汽车站,再乘汽车回家,如果天气不好,我就调课送他们回去。. W8 ~# K  }" O: K1 \1 Q1 Y

/ G7 |; `& b% O( [1 E2 h% C6 H2 a2 e有一次,父亲打电话给我,要我感谢一位好心的公交司机。原来,那天,父亲带着母亲从医院出来乘公交,母亲做完血透,身体状况实在不好,迈不动腿,父亲也无力把她弄上公交。司机见状,就从驾驶室下来,把我母亲抱上了公交,到了汽车站,他又把我母亲抱下了车。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内心既感到温暖,又倍感愧疚。而父亲却忘记了问司机的姓名,叫我感谢谁?于是,我只好根据是5路公交车及从医院出发的时间的线索,给这位好心的司机写了一封感谢信,发到朋友圈。很快,有人告诉我,那个好心司机的姓名和手机号,我郑重地向他表示了感谢。
8 _* j2 ^* e/ O+ o! P
7 {5 o5 @, `: d+ |( |% x' H+ K5 g之后,我向学校说明了情况,得到允许,调整了课程,请同事中午帮我打饭,上完两节课,在母亲做完血透时,我再赶到医院,把他们送回家。回到学校已近12点半,匆匆扒几口饭,就到教室看护学生学习、午休,毕竟我还是毕业班的班主任。虽然有点忙碌,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在,牵挂就在,即使再辛苦,也愿意。) N) w. Q0 V# ~8 u6 K
6 T6 G1 ^" h5 d$ b
后来,母亲病情恶化,已无法做血透。医院劝我们带她回家,我知道,带她回家意味着什么?我像个孩子般拉着母亲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6 X4 k8 q$ |! e4 S9 X. a% m. H- w2 W2 L% r( f% B
母亲弥留之际,是我最伤心无助的时刻,要知道,一闭眼就是阴阳两隔!' W% f8 K$ T2 J; z1 h
* E2 S! t( Q+ S. V; W% v' U' |
一年后,父亲的突然摔伤,再次给了我做人儿女的艰难体验。
0 H7 _5 E! B: Y4 A
2 C* P8 b0 n( U  l) A- ]; ~幸好,父母生了我们姐弟三个,父亲住院,我们可以轮流照顾。每天晚上十点多,下了晚自习,我就赶往医院,替换哥哥嫂子。侄女、侄子还在读书,正是用钱的时候,哥哥不能歇工,白天要做苦力,晚上若不休息好,爬高有危险,所以他每天傍晚歇了工来到医院,照顾父亲。直到我下了晚自习来接班,他才带着嫂子赶回家,到家差不多十一点。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前,他又把嫂子送到医院,然后去做工,我则“下班”,回校上班。上午,妻子忙完了家里的事情就赶往医院,和嫂子一起照顾父亲。姐姐、姐夫,每个星期也抽两天时间来“值班”。不过,周末,就是我和妻子的职责了。, @6 v, S5 E7 T: D/ p# v$ w
$ c1 C# X+ c" P/ f* O) N
母亲的去世,我们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父亲的故去,让我们始料未及。在农村,老人们有什么小病小痛总是忍着,忍不了了,就去诊所看看,拿点药,实在没办法才打电话给儿女,这是典型的中国式父母。
4 l4 e/ ^8 p. T5 ?0 A6 k" f8 B; J4 m: M- F9 R" t
父亲从医院回家不到一个月,一天晚上,我正在陪着学生上晚自习,哥哥打来电话,说父亲上吐下泻,连夜送到了县人民医院。我下了晚自习,查了学生就寝,急忙赶往医院。医生背着父亲告诉我们,血检报告显示,父亲确定患有癌症,癌细胞已经扩散,不是胃就是肠道有肿瘤。我们一听,心急如焚。; ^* d5 B- W  l: P# P
  s, U8 R6 I. T  F$ P! c) i) r
第二天,预约了胃镜、肠镜检查,等到一检查,发现父亲胃幽门处长了个肿瘤,切片送检,三天后,化验结果出来了,胃癌,晚期!知道了结果,我沉默了两分钟。怎么会呢?人家有胃病,总说疼,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他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总是到老中医处开个中药,回来煎熬服用,觉得他挺会照顾自己。母亲才刚走了一年啊!万分悲痛,却不能嚎啕,只有强作镇静。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减少痛苦,哥哥也赞同,毕竟父亲年近八旬。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也同意了医生的建议。我想,父亲至少可以熬个一二年,生前好生侍候他吧。
$ x& ?; P5 n- t  `# _3 }! M# D; d0 g1 A! l8 I1 J6 M
我们又像先前一样的轮流值班,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住院期间,父亲常说的话是“等我好了,我要……”每当此时,我内心一阵痛楚,但口里应承着,好啊,好啊。半个月后,父亲说想回家,医生也同意,说开些药回去,情况不好再来医院。
" \6 i9 o$ e7 s% x! h; s( j& g
  Y# K9 f- `, P& ~$ a一个星期后,一天中午,我正在参加会议,嫂子打来电话,说父亲状态不好了,我匆忙请了假,委托人帮忙调课,带上妻子赶往东升。) t4 ?) o( C1 Y+ x7 \1 R7 d9 E

  F) |- c- B: |  z; w8 a3 I2 j* b一到家,我一头钻进父亲房间,只见他更加瘦弱,我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好,回答的语速明显比平时慢了很多。我说,现在去医院吧?他说,去干嘛呢?去了还不是一样?我心里格登一下,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我收拾了一下他的屋子,站在他的床前,再次请求他去医院。他犹豫片刻,慢慢说道:“好吧,去医院,看看,开开心。”我急忙把他要用的东西拿到车上,当我把他抱在怀里准备上车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一沉,怎么这么轻?他还告诉我他的社保卡锁在供桌下面的柜子里,叮嘱我记得锁好柜子,带上钥匙。( T+ F& t0 q, V0 \  T

! o* ^+ o" ]  t( d到了医院,当我准备抱他下车的时候,发现他已神志不清了。我一面呼唤着父亲,一面抱着他直奔肿瘤科。医生护士一阵忙碌之后,告诉我,他们已经尽力了,叫我节哀。我凄惶地呼唤着父亲,从小到大,无数次站在父亲床前,唤他起来吃饭,可是这一次,我再也没能唤醒他!我还没做好准备,不是说好出来看看的吗,您怎么就走了呢?我的心如刀剜般疼痛,再也没有什么顾忌,号啕大哭起来。9 F* B5 j4 x; |
: P) D. ?, z4 }- x, x2 h8 u
就这样,不到两年时间,父母相继离我而去。' m' q5 t. o" v5 L( Q/ @% [1 _% s
4 r8 k) N/ q6 X/ q1 g
母亲生前的洗漱基本是姐姐和嫂子负责的,父亲住院卧床,哥哥整日劳作不便在前,这接屎接尿、擦洗换衣之事自然由我完成。
, |& w' ?$ i( {0 e4 T% k
5 m( z0 w; }2 L4 y' ?0 x; w人真是一个矛盾而又奇怪的动物,因为照顾的是至亲,再脏也不觉得脏,再怕也不觉得怕,再累也不觉着累了。9 Q' {* R/ Z( H- Y
! B! R! u" V2 R* H& n8 ^; l
记忆深处,上世纪80年代初,我家前面高姓人家,儿子五十余岁,不幸染上恶疾,英年早逝,八十多岁的老母不堪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到两年也赴黄泉。那几日最怕的,是晚上大人们叫我去拿什么东西,经过隐身旁边(我们本地风俗,人死了,请道士做法,俗称观灯,用稻草扎个人形,穿戴上逝者衣服鞋帽,称作隐身),我几乎是一阵风似地奔过。母亲去世时,也做了个隐身,我却丝毫没有了惧意。
9 e& W8 K( R/ m) M+ h1 p, y8 k/ q4 c0 g
每次替父亲擦洗时,眼望着他赤条条的身躯,我想,不正如我出生时赤条条地呈现在父母面前一样吗?这是一种返璞,是一种轮回,这种滋味不是从书本中能体味得到的。3 t" p! z0 _  s( |! s: j3 v; F0 o
3 o; A# c5 ]1 ^3 t7 Y1 z$ G# b
本文为钱江晚报原创作品,未经许可,禁止转载、复制、摘编、改写及进行网络传播等一切作品版权使用行为,否则本报将循司法途径追究侵权人的法律责任。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51

金钱

0

收听

0

听众
性别
保密

新手上路

金钱
51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