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身在「坑」中,却不自知。
6 [' G* c4 j" R" `8 n3 r有次看球,和朋友聊到了「什么是底层思维」。
+ R% ^( C% `' d; J$ f" v9 Q" N$ M郭锦程:「一个人若要实现阶层跃迁,首先得摆脱『被剥削』的状态,对吧?」
+ l5 k |6 W- J. F2 @ W4 a我说:「是啊,不然越努力越悲催,永远都逃不脱贫穷循环。」; ^- n5 l6 g! K' L* q0 S5 m/ D
锦程:「但如果思维认知上不去,阶级身份也不可能跟得上,在我们的传统里,有一款最经典的底层思维,绵延两千多年,且已内化到文化基因中,根深蒂固,防不胜防,你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记。」
$ d' t1 e0 [0 L( _" r我:「你指的是『小农思想』?」# B8 k7 O$ d$ B# s, d K+ @: ~- G
锦程:「不错,你看哈,在对农民的描述中,用的最多的词,除了『吃苦耐劳』,就是『老实巴交』。这种词汇,要是用来描述你,你多半是不开心的,但若是用来描述你的员工或下属,你肯定会很开心。" e: Q: Y! w W" m" {* D
这么一联想,你肯定就能知道,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想当农民,却希望别人都是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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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9 |* i% e0 }! k: p% x' N我说:「岂不是说小农们是被 pua 的受害者?」
: f' T B2 |7 d4 e/ {3 G锦程:「坏就坏在这里,被小农思想 pua 的受害者,又会反过来用它去 pua 别人,就像病毒一样,人传人,代传代。沾上你,就势必要把你异化成牛马,让你平庸且痛苦。你抗拒?那就把你打成叛逆和异端,极尽批评、排斥,让你孤独且痛苦。」+ W: ~* z3 a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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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出知乎上的另一个话题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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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程:「我就是从农村一路考出来的人,对老家的人谈不上厌恶,更谈不上优越感,反而有些痛苦,总之是很复杂的情绪。
; U. t7 i( p' q7 I/ }3 ?一方面,与其说是对老家人厌恶,不如说是对曾经的自己很厌恶,或者说是厌恶那个迫切需要被改变的自己。8 |8 n D5 i. _. m! @8 c( T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无法沟通,只能刻意疏离,以逃避必然爆发的观念冲突——你知道他们是错的,你也知道他们因何而错,但他们却认为,是你在外面学坏了。就比如生孩子这个话题吧,像你这个年纪,还不结婚不生娃,要是在我们老家,肯定会被判个大逆不道,人人都要对你耳提面命几句。」
! _( G- c s9 J- W. [* f我:「给这么大压力么?」' W" j% l0 {+ E: ? {7 W. v5 p
他:「可不是么?你说那些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亲戚,见面就问,孩子多大啦?怎么还没生呢?怎么能不生呢?他是真的关心你过得幸福不幸福么? b$ K) b# y5 ^1 G: B1 u
笑话,他连你是怎么想的,你的需求是什么都不关心。( q2 z5 ^& X% ^" {% r% b X7 s
他只是不想看到有人的选择跟他不一样而已,就用一种对抗的态度,给你施加压力。」3 r9 Z% y5 [" G8 w; y& [9 x$ p% [
我:「不错,其实我并不排斥和人讨论生 or 不生的话题,甚至希望听到一些有说服力的观点,但我真的很反感对方用规训的态度,来干涉我的选择。」6 q& j. ~* F7 a0 o6 S9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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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规训这个词,太到位了——他根本不是关心你,而是在规训你!, [1 m: a8 k: d3 P' j4 m& d2 e; P
王小波是怎么描述规训的?他在《黄金时代》中说:
1 u) L. X9 R+ m对于格外生性者,就须采取槌骟术,也就是割开阴囊,掏出睾丸,一木槌砸个稀烂。
' w/ F- G9 ?) q( j: c% x从此后手术者只知道吃草干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连杀都不用捆。 你不妨代入一下那头格外生性的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阉割你,也知道阉割后你会是个什么死样子,但他们就是要当着你的面,阉割你,还硬要说是为你好,你什么感受?」
2 H& e! L. g5 I9 P0 M我有点质疑地说:「我能理解传统思维对人的压迫和规训,但是不是有点把老家人想得太坏了?他们或许只是出于本能地不喜欢『离经叛道』者罢了,并没有太多主观上的『坏』。」
2 f4 |( l8 H( w他说:「这才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因为他们身在『坑』中却不自知,你好不容易才从『坑』里爬了出来,但他们还想把你往下拽!」! j- H6 @* R% @9 i
我:「为什么说这种思想是『坑』呢?」
6 l4 F& M8 i% {2 Q他:「因为它被设计出来时,就是为了困住人、剥削人的。你知道思想是可以被设计的,对吧?」
8 u# N! U7 x$ s& p, B4 a我:「知道,在《三体》中,希恩斯通过『思想钢印』给自己注入了『水有毒』的思想,后来即使渴死,也喝不进哪怕一滴水。但那是在科幻世界,啥都可以设计,小农思想要怎么设计?」
- ]# W2 A, g, N: d他:「小农思想不是被直接设计出来的,而是在小农经济中衍生的,但小农经济之所以能成为古代封建经济的主流,完全是出于人为意志的筛选。什么叫小农思想?就是那种为满足个人温饱,在一小块地上自耕自作,无约束、无协作、无交换而长期形成的一种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古代的统治者虽然无法制造出思想钢印,但是只要把老百姓的生活格局限制在小农经济中,小农思想就会自动生成。」5 M# K1 m5 n! C1 r
我:「所以你认为小农经济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封建体制给创造出来的?」+ h: E( Q9 i7 F& \( O v
他:「也不能说是创造,小农经济的形成过程,应该还是自然的,但古代集权体制封堵了其他经济形式的可能,让小农一家独大。这个过程,就跟思想界,原本是百家争鸣,最后却独尊了儒术一样。8 a) ~3 K, I5 i
小农经济和儒家思想,都是作为集权统治最有效的两套工具而被筛选了出来,然后培育成了禁锢华夏文明的参天大树。) F" o0 @( K( b0 Z
历史课本把春秋及之前的社会称为『奴隶制』,把战国及秦之后的社会称为『封建制』,其实不太合理。
; o. B3 e8 B) e* s" f8 r" ~因为奴隶不是一种制度,而是一种身份,即使到清朝,依然存在卖身的农奴。2 J7 Q6 n' S5 ]8 ]
把秦到清按封建社会划分,是西方人的提法,他们按西方社会演进的时间轴来理解我国社会。
* j$ t! i" @- K# G5 F" O但他们并没有经历长期的大一统,西方的封建制一直延续到了资产阶级革命,而我们的封建制,早在秦汉时期就结束了。
( H4 `. I; w0 m秦始皇和汉武帝都想打造出一套高效的中央集权体制,以便集中全天下的资源为自己所用,只是他们用到的办法,很不相同。
! @: h$ b1 ^: q2 p( ^秦始皇用的是暴力,繁刑重敛,结果二世而亡。' Z1 c. s g Q2 j$ A
汉武帝则吸取了这个教训,采用了更温和的『教化』手段,用哲学家福柯的话说,就是从『刑罚社会』,过渡到了『规训社会』。- O7 S; D! r3 E2 X
从此,中央集权制登上历史舞台,并绵延两千多年。& D$ B" O. A3 |. Z
虽然汉武帝换了条路线,但他及后世皇帝的统治目标,和秦始皇一毛一样,所谓『百代以来,皆行秦法』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 I0 Q; @, ]9 I0 \- P秦法是什么法?
( j, T4 e9 J/ |" y( P# q" Q7 X7 m0 n按《商君书》的说法,秦法是贫民之法,疲民之法、辱民之法、弱民之法,以及愚民之法。
) J# c7 t/ |7 C2 M' B; r即秦法要打造的,是只知低头干活,毫无反抗意志的工具人。
( M$ S: l& y$ z0 r* E; s: q6 i假设我是官,你是民,你觉得我会怎么控制你?
/ u7 Z6 H6 b# F# q k$ `. s& _首先是使你保持穷困,人穷则志短,这样随便给你点甜头,就能役使你。
% @, |, h# _! _' X* {1 t4 z说到底,穷人才是红利,廉价劳动力嘛,一旦变富,就会推高劳动成本,减少劳动剩余。5 g3 l) S& Q3 `0 n0 a( F
其次就是用垄断刚需产品的方式,来抬高生活成本,让你为获取生存物资而不停劳作,这样你就不会想七想八,从而利于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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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U8 v) s: D第三,是给社会分个三六九等,并在文化上羞辱底层,打击你的自尊自信,使你自轻自贱,觉得穷人就没资格如何如何,这样你就会迷信权威,认为地位越高的人,说话就越对。( A6 S0 C. ~" m# \9 G: N
第四,是干掉带头搞事的刺头,那剩下的就都是软蛋了。
# i9 [: J, b I S( H最后,就是搞知识垄断,使你的认知维持在低水平,这样你就无法识破社会的运转逻辑,那我对你,就是有知对无知,从而更容易控制你。」3 t6 P+ a3 o9 b0 P0 E- { r' A
我说:「听上去似乎很厉害,但具体要怎么实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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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N$ H9 Q2 j; G! f他说:「无非就是历史书上常说的那些——重税、连坐、重农抑商、利出一孔……
" l8 J8 \0 z7 I' Y7 r) J4 d* G2 l但这些政策的实施,最终都落实在小农经济这个环节。
8 A5 o/ c/ ^, a6 a2 B要提取经济资源,要贫民、疲民,那就得重税,但你是不是觉得史书记载的农业税并不高,谈不上重税?」- g: {3 r: k. Z9 Y
我:「古代对土地征的税,可能是不高,但还有另外两种税,
" g7 e; o; p- U; q9 t一是徭役,杜甫《石壕吏》中『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说的就是这个。# i- |) r9 d# c& n9 N2 h' U* B% N
二是「盐铁官营」,相当于古代版的工农业剪刀差,本质上也是税。」
: A/ v+ e) ^. ]$ d* b: N他:「不错,为了更大限度地从民间提取劳劳动剩余,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最喜欢农民,1 i4 \* w1 o, s% C" ?( E
因为农民是被绑在一亩三分地上的,控制成本最低,人为阻止人口流动的保甲制、里坊制、连坐制……都是证据。4 v C& y$ j U, ?( ~$ t+ o7 H7 }/ B; n9 [
古代皇帝动不动就说重农抑商,其实他们要抑制的只是民商,因为要把高利润的商业机会,全都垄断到官商手中,『盐铁官营』就是很重要的一例。
: X1 s: Z/ c6 Q他们讨厌的也只是商人,而不是商业,因为皇帝们认为商人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会威胁君主权威,是必须要干掉的强民, `5 q7 @2 D- X# V: R0 F, ?" J
此外还有豪侠,这些人爱打抱不平,总是一呼百应,也是威胁。: @- k0 y7 i/ L
再就是知识分子,他们来自诸子百家,思想自由,不光难以被规训,还会煽动其他人。* S3 t" Y# L4 _$ N" B* a
总之就是要『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以弱天下之民』。
9 X. m( F# g% R: U1 O' O! H现在想想,乾隆拒绝与英国通商,真的是他傲慢无知?5 N/ a' Y; @5 n- c
恐怕是他太了解商业所塑造的资产阶级会撼动皇权了吧!% x8 J. W0 s6 v
不让做商人,也不让做豪侠,还不让多读书……
% O, n( H1 S# q8 _9 g3 f, l6 o什么叫「利出一孔」?2 b2 o: P$ P' ], i4 R
就是锁死一切人们可以自我发展的上升通道——想要升官发财,你只能依附于皇权官僚这套体制。
) ]+ y5 w2 F3 Q( Y4 k# ~1 G2 n6 {5 e: o利出一孔+依附体制,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结果就是出路单一,于是内卷文化,由此而生!
* N4 N5 o3 i/ B" o8 d也就是说,统治者自己不想当农民,但希望别人都是农民——不要乱跑,不要乱想,归顺他,依附他……」5 g- s$ s y; Q2 S' ]% O. O
我又问:「那为什么是小农而不是大农呢?」6 a) y2 B2 l; E! B
他:「小农对应的是自耕农和佃农,大农对应的是规模农业和农场主。
/ [. u& w2 Q9 n1 ]那大农还是农吗?不是,是地主。' b2 J- l4 {4 z2 O' k q J
最大的地主,就是皇帝本人,
* O: c1 z* ~ F& y再往下则是豪强、地头蛇,这些人,一方面是依附体制而升官发财的典型,另一方面又是皇帝的挑战者。. l9 A0 O9 G% O" d5 N) T
皇帝怕张角、王薄、李自成么?怕,但更怕曹操、李渊、吴三桂。( _. i7 e; Y K! ^. r9 ]7 o: u3 C
也就是说,体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大农没发展起来的时候,意味着皇权一统、社会稳定;大农发展起来以后,意味着土地兼并、豪强并起。6 ^ m6 ^8 ]4 E) X. j
所以鲁迅说,古代中国只有两个时代——做稳奴隶的时代,和连奴隶都做不稳的时代。
C6 Q7 O# z$ {3 W既然皇帝要坐稳龙椅,自然要『小农』,而不要『大农』。
5 A; r: e- |( A$ M0 g但我们都知道,小农经济本身并不稳定。# l4 O! @* F+ L7 t6 J3 Z/ a. ]
它首先是分散,其次是缺乏交换,这样单薄又单一的经济系统,必然是低效且脆弱的。
$ N/ w, f, |& E1 K+ N就像自然界的生态系统一样,越简单越脆弱。
' B7 x* U/ u- n脆弱,就会畏惧不稳定。% B7 g& L* B2 f7 J+ T
畏惧不稳定,就会进化出求稳的思想,
1 X/ z" M7 ~8 D3 g然后便逐渐演绎出后来我们所看到的小农社会的特点,比如宗族依附,比如思想保守……
) W) n4 }6 n1 O我们甚至可以说——小农经济本身的不稳定,促成了阶级社会的稳定。 h2 A2 W) z. M3 b4 S% b
就像现代社会所讲的「资本控制论」——) |' ~2 E$ Q& a, j* E7 j
为什么失业,越来越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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