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大姐。
( V% ^# o7 w9 c" s1 G她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走到我的跟前,笑着跟我说:
- R7 k8 o/ U, Y$ T! b「以后你叫李小七。」
( b* F6 [# b3 Z$ F; u+ X/ J5 ]那时我没想到,这个女人带给了我一生的运气。% @6 I- O* u# \$ y
很多人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门生意,真正的无本万利,日进斗金。
& u: D' ~ s; h4 @那是人类古老的生意之一:乞讨。
- X$ `! _% g4 f( [, z我是个孤儿,从小跟着老头长大,老头是个看公厕的,以卖手纸和收上厕所的钱为生。
# x. Z: c) R- ~( O看厕所是个好营生,小解两毛,大解五毛,附送手纸两张,这是 2000 年的物价。
; ]; _1 @4 V' l7 ~% k当然,最后到我们手里的没那么多钱,一个月能收个 300 块,已然不少。
T9 S+ y) ~6 |6 t多的钱,都交给了大姐。
5 l; P6 C" t) m/ @; a# {老头就叫老头,没有其他名字,我叫他老头,别人也叫他老头。
, E; @# i* J9 E8 Y大姐就叫大姐,也没有其他名字,全世界看到她,都叫她大姐。
2 c: N3 q( t: V/ Q% C(一)大姐-2000 年) H* w1 K. j+ N5 ]
我和老头住在一个城中村,公厕周围是黑乎乎的河道,南边是工业区和热火朝天的工地,北边是破败的城市。
# n. G$ \5 u" j) G中间被稀疏的水田隔开。
. I( x/ R1 `6 E, a6 w# q# G那时节,街道两旁最火的生意是游戏厅,台球室,还有录像厅。
9 `! ^& D/ V- H8 u当然,沿着巷子左拐右拐,在最深处的某个昏暗的街道那边,一排排走过去,全是花枝招展的小姐姐。
' Y* J" |3 w C$ d! j不论何时,只要你走进去这些地方,里面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消遣着光阴。% G5 O$ x* N: H: w! c
有男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女人。* W5 P2 W5 X; T3 o9 ], j. j' y: B
男人跟女人最容易产生感情纠葛,穿着皮夹克的混混前一秒还在打台球,下一秒就会冒出一个女的,带着一群人,和混混扭打在一起。, t8 `1 x5 W/ O; C3 i
我最喜欢蹲坐在门口的凉亭里,看着对面台球室里的人打架。
( B* ^ H- i5 Q% X他们挥舞着台球棍,颇有几分武打电影里的气势,不过打到后来,也都是手脚并用,状若疯狗。
1 |1 h& I( V2 K! L- x |通常来说,谁人多,谁就能赢。2 H* b/ i% M2 [0 z4 v- F0 ]. S
那时候我就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聚集好多好多人,那样我跟谁打架,都不会输。
8 I* X5 @* W: _& [% o* h: z+ Q' Q% O" U那是我心里最朴素的价值观。" R1 Q- n# n. f9 V+ z
一过了 2000 年,打架的事好像就多了起来。& g+ {5 ^ Y- y. y% b7 r% _- @: I
台球厅三天两头的有人聚集,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暴力的因子,老头常常望着天,满面愁容。$ z- w: {6 ?3 A
一个雨夜,老头的小电视里放着一部不知名的电视剧,雷声、雨声围住了我们。: @' F. S! u4 k- w3 _2 W( [* Z# Z
有人半夜敲打着我们的房门,老头一瘸一拐地前去开门,让我早点睡觉。
0 k3 f# E. `5 }. y; t- L4 R& v9 { W- d透过昏暗的灯光,我只能看到一头黄毛将老头架着走了。
/ }2 ]2 E- ? S4 [ _% |第二天,老头没回来。8 ]# |+ M9 l. h
我再次看到老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面色惨白,瘦弱的身躯被大雨泡过之后,像一张揉在一起的报纸。
8 T2 f- J1 M" u# N0 S) A那时候我似乎并不觉得悲痛,更多的是可怜。
# o; p1 H! A& S/ y: D* a老头最大的心愿便是自然老死,然而终未如愿。0 S: j( ?1 J) p8 M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天,总是跟我说:「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去求『大姐』,她一定会收留你。」$ f& _6 T- f8 y8 j( b* b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0 F2 |9 q! n; T% b
我第一次见到大姐时,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短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跪在地上,握着老头瘦骨嶙峋的手,嘴唇紧紧地抿着,旁边的人都肃穆不语。
0 B1 ]' ?2 P3 u' m9 a在我的悲伤已然平淡的时候,她忽然起身,走到我的跟前,问我:「你叫什么?」
0 P; B9 \! t1 j我抬头看着她,只觉得她神情虽然严肃,但面容分外温暖好看,让我很是亲近,我低声回道:「我叫李狗蛋。」
! e: F3 N6 q- U她皱了皱眉,说:「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你叫李小七,不叫李狗蛋。」
# B* O9 |& S6 f' z6 P& a李狗蛋这名字,是老头取的,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忽然大声喊了一句:「不!我就叫李狗蛋!」( ]/ t4 [1 Z; X: S8 P
她忽然笑了,她的声音有些粗哑,但很动听:2 R; |9 r' {9 I& J
「行,那你就叫李狗蛋吧。」/ i0 n& t3 \1 r6 c8 j* Q; L4 v
很多人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门生意,真正的无本万利,日进斗金。9 x" e0 A, M' Z& g0 W
那是人类古老的生意之一:乞讨。, b9 z4 g; A5 k( P3 r( A
大姐就是干这个的。
+ c4 V! `, X! o& I! Z1 q) X+ u/ o我说得可能给你们带来了一点误解,她自己并不乞讨,她只是许多乞讨者的老大。
( L) Q3 d! L" A或许她曾经乞讨过也未可知,毕竟她的过去我从来没完全搞清楚过。/ s" d, r3 W0 q. a/ C
大约每个城市都有一些自己独特的基因,我们那个城市,最奇妙的基因便是乞讨文化。" V$ s1 e6 j- Q4 }
从郊区到市里,从阴暗的巷子到繁华的广场,乞讨者遍布城市每一个角落。
' @; A! ^+ F1 q% h将乞讨这事流程化,规模化,再对乞讨者加以管理,不知何时成了这座城市最隐秘的潜规则,最庞大的产业链。; L7 `, w& o3 x! z/ j) P+ x
城中村有一大片区域,那里布满着低矮的平房,大部分房子只有一个水泥瓦屋顶,里面便住着许许多多的乞讨者。" a7 F3 q( r' P2 ^3 Y
许多人晚上睡在村子里,早上便骑着摩托车,自行车,乘着公交外出乞讨。
7 T; k/ n( U4 H* ]0 M! _. `靠着这些人,我们当时拥有着城中村最大的金太阳 KTV,几乎所有的台球室和游戏厅。& }" `, J. o0 n" n
其他的普通商贩,也需要按时给我们「管理费」。* R: n2 i; D' e' p2 T5 ]
如果你将城市地图摊开,在三米远的地方对着它来一发霰弹,上面密密麻麻的弹孔就代表着一个类似我们那样的存在。
+ i5 u% m0 _4 \" @: F我跟着大姐走后,那厕所便归了他人。
) s& A# X5 {* S; A- W, ?不管大姐去哪我都跟着,所到之处,别人都对她毕恭毕敬,那前倨后恭的样子,让我也颇为自得。) @2 a' C; ~- Q8 d' S; S, D* \
老头去世后的第七天,大姐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 H) z% o. @0 [ _我坐上她的奥迪 A6,跟着她一起出了村子。9 B0 t+ a: k" C; ] C5 Z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任何车标,只觉得车子前面的四个圈圈特别瞩目,我也很少出村子,只跟着老头坐公交车,去市区吃过一两次肯德基。
. K( y4 L% a# a. ^车子开向江边,岸边滩涂上满是荒草,我们到的时候,岸边已经站了许多人,他们都是大姐最忠心的心腹。
& s; ^9 a4 q8 C" l% r6 U* J大姐最贴心的保镖叫阿武,阿武将黄毛从车里拉出来,扔在我和大姐的面前。) B+ W: e* ]( V4 y4 n; c+ K) T
大姐问我:「狗蛋,你认识他吗?」- E6 Y. I* X# P
那黄毛双手被扣在一起,脸上满是伤疤,他蠕动到我的脚下,低声恳求我:「小兄弟,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对不对?」
: X i" c" u2 D: G: E; O- R我看着黄毛,一下就想到那天晚上将老头带走的人,我虽未看清楚他的脸,可是那一头黄毛,我不会认错。5 v. b, p. O, G3 Z$ P# M$ s
我肯定地回答:「是他!那天晚上,就是他带走了老头!」. L5 u0 M! ~/ @2 N
黄毛听到我这么说,顿时变了脸色,恶狠狠地骂道:「小兔崽子,老子弄死你!」5 ^, Y( ?4 {, n/ \2 Y5 g( i5 o9 N
大姐瞥了他一眼,黑色的皮鞋朝着他的下巴踢了过去,我似乎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黄毛痛苦地喊了一声,然后是更加恳切的求饶,那声音混合着鲜血和唾沫,让人听不清楚。
3 Z" \0 V" [1 V大姐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了我,她低下身子,双手按着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走过去,捅他一刀。」) D% Y& Y# @: g; R# h4 \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特别淡定,特别地,有美感。
) L, g3 X) B6 _- p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我仍然非常疑惑,为何彼时我对死亡、鲜血、黑暗,都没有恐惧。
3 _" Z7 |7 W% Q$ [. t. z我当时真就拿着那把匕首,走到了黄毛跟前。4 L- V3 D% q# I" n7 x
我回头问大姐:「我该捅他哪里?」1 }& \; X3 D, o" I5 \" T
大姐点了一根烟,她最喜欢抽老款的新安江,便宜但是味道清爽。
$ ?8 ~0 z* k% |/ t `$ H「要不,捅他肚子?」她淡淡地说。# D v4 K" Z/ T' |4 l& B+ I
地上的黄毛已然吓得不行,蹭着滩涂上的泥沙向江边移动,大姐的保镖阿武让旁边的兄弟抓住黄毛,把他按在地上,露出胸膛给我。9 c d+ c! e- V8 I! d
黄毛咿咿呀呀地哀嚎着,鼻涕和泪水糊满了他的脸,看着我走近,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 h; _4 \& A2 h7 X, z+ `/ \我不带犹豫地一刀插在了他肚子上,他再次发出杀猪般地嚎叫,没曾想老式的皮夹克异常坚韧,我压根没刺破他的皮肤。; [, ]; C& g8 Z5 R# K/ ~
「把他衣服扒了!」阿武叔道。0 W( E" A6 C# q# G
那几位兄弟便开始扒黄毛的衣服,黄毛终于受不了,大声喊了一句:「大姐我错了!是杰哥,是杰哥让我做的啊!」
9 h) v B( n/ H8 ]4 I听得这话,大姐叫停了我们。6 i4 n I, \' |$ L+ C# M7 P
「再说一遍,是谁?」大姐冷冷地问。
, v, f7 |, j) y有人不知从哪拿来一桶水,浇在了黄毛头上,也冲干净了他脸上的污秽。
, j! }8 y! R# E2 p" u「是…杰哥,是他让我们干的,真的跟我无关,杰哥想把东区占了!自己当老大!」
6 R2 Q4 y# a; z/ l/ f「他人呢?」+ g; |2 w" T9 c8 K
「这时候,估计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_. G. y5 W; R; |% g4 P
「艹他姥姥的」,大姐扔掉了手里的烟,「走,我们回去!」8 g: p0 j0 T* `* `2 X
大家纷纷跑回了岸边的车,阿武叔问大姐:「这孙子怎么处理?」3 u8 M: S: n1 J8 O. Y3 s
「吃里扒外,坑害自家兄弟,你看着处理吧。」
1 x0 m& L% A, B7 K) L8 H阿姐说完便也火急火燎地走了,我跟着她上了车。/ b2 D! M: {( O( a
她车速开的飞快,似乎发生的事特别严重。$ y" A# Y4 Z M* X& D( P
从江边到城中村只要二十分钟,我感觉不到十分钟车子就开到了村口,那条我熟悉的,村子里最宽敞的马路很快就映入眼帘。7 E$ N7 r( D% D/ ~7 n I
大姐又踩了一脚油门,我紧紧扶着座位,大气都不敢出。" i0 U- _# z3 k8 S* v' x8 A. W
「轰」地一声,一辆高速疾驰的汽车从侧面撞了上来,我耳边一声巨响,只觉得耳膜都被撕破,大姐踩住了刹车,我不受控制地往前撞去,安全气囊打开,但是我仍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 [) m8 C! i8 m8 Y我不会要死了吧,那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3 I. P) c% L4 z9 p汽车撞的是大姐那侧,我很快便回复了神智,我转头看向大姐,她左边的车厢已经凹了进来,整个人被挤压在车厢里,左腿的牛仔裤已经染红了。
$ S- b( y8 {- G3 V她整个人也晕了过去。7 ^/ B( A' } n: N
「大姐,大姐!」我试图把她喊醒。
- D# |; B! h; D3 I( s5 h6 l9 v6 d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群人,他们拿着西瓜刀、棍子之类的,一拥而上包围了我们。7 B& z3 j* y& C; \3 ^# A; E
车门倒是紧紧地关着,为首的一个光头说了句什么,他们开始用棍棒疯狂地砸车窗。5 k- i$ |+ q/ _/ I% @1 C
「咚」「咚」「咚」,那声音宛如催命钟,在我耳边响起。3 L2 v! q, ]. N, t5 M0 t* |& u
我一遍又一遍叫着大姐,她终于迷迷糊糊醒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左胳膊完全动不了了,眼神也有些恍惚。
. z7 W, y$ t/ B- O. f$ P2 @「大姐,外面好多人。」我又说了一句。
$ s+ e Q% ^, y9 D! q% i「哗啦」一声,我这边的车窗玻璃被敲碎,我护住脑袋,倒是没怎么受伤,光头将手伸进了车里,试图解开车窗的锁。2 h% C% ]/ d7 f' p$ H# ?: c* r9 [
我摸了摸裤子口袋,大姐给我的那把匕首还在里面,她还给了我一个褐色的保护套,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抽出那把匕首,割向了光头的小臂。4 I0 s% K4 O% x$ X, M
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光头吃痛,把手抽了回去。: [3 q) O3 T4 ~
我回头看大姐,她好像清醒了一些,嘴里说着些什么。
3 P% f2 e! Z8 X8 J: X S/ Z3 R「给我弄死这个小畜生!」我听到光头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大叫。
8 q4 i- V( k6 G3 L4 a我靠近大姐,她右手指着我的身前,让我「打开储物格」。
4 b" E( h% _# G- m. H: U! O0 \+ x% g我将那个储物格打开,一把黑色的,跟我用过的玩具手枪一模一样的枪,安静地躺在里面。! A* E0 K( k6 q! a0 n) n
我将枪递给大姐,这时车子后车窗玻璃也被打碎,有个人冲了进来,一棍子抽在我的脑袋上,我低着头蹲下来,躲过了一劫。' R0 C1 J& M, X7 n
那光头也趁我不注意,打开了我那边的车门,将头探了进来。1 B6 j5 ?8 L G5 E# L
他那张丑脸,在以后的许多年里,都是我的梦魇。
8 m8 D0 C& ^ a4 x( N但当时,我自己仍不害怕,只是觉得愤怒和恶心。2 @" D9 V& ?0 g* G, H
「嘿嘿……」光头拿着一把西瓜刀,一边笑着一边靠近我。. |; r1 n* e+ ]! V/ J
「砰砰砰砰砰」,我清楚地记得是五声,子弹从我的耳边飞过,我抬头一看,血肉像浓稠的泥浆,从光头的身体里慢慢流了出来。
; i$ J6 \5 M- @5 y前一秒还在飞扬跋扈的光头,一下子就瘫倒在车门旁。
- \/ ?* |$ K- B大姐大约是完全恢复了神智,将车子重新启动,轻声说了句:「坐稳了。」
9 I1 R+ t1 d0 ]9 v# O# v& Y" \% E4 M I- b车子飞速地后退,带着光头的尸体一路摩擦,接着尸体因为惯性飞了出去。9 O+ z+ M5 {6 A
我赶紧将安全带扣紧,大气不敢出,回头再看大姐,她竟然闭上了双眼,只是双手还握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 G- ~4 D" a* u! T. G5 Y车子不受控制地继续后退,后退……「砰」地一下,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 _6 w4 s: r2 l6 ]( C我再次晕了过去。# o& `1 R+ C8 k
(二)阿武-2006 年7 m% B' c! j" Z& h# W
我走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 K. B# _% N2 ?4 U; _
大姐坐在最上边,旁边留着个空位,阿武叔招呼我坐了过去。2 B; m# A5 F5 A. r) h, U/ }
我应该是来晚了,大家已经开始聊了起来。$ h3 I2 J5 N/ f# d" C9 R5 w7 U, t
我对面是个胖子,见我进来,扫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大姐,现在生意是真不好做,兄弟多,上面管的又严,去年收成不好,真不怪我。」* ~/ e5 x# ]: t( z
大姐安静抽着烟,没看他,反倒是看向了胖子右边的那位。
) U' N+ _2 j% i! F) |) K1 q+ T那兄弟留着一头红色爆炸头,非常杀马特,在那时节颇为流行。
/ u$ H& _* Y R% [「大姐,你瞅我也没用,我们东边那块你知道的,就一个字,穷!现在录像厅啥的生意都不好。」1 b' W+ E3 b, [" C7 _! k. E% s: n
大姐没接他的话茬,我也不知大家在讨论什么,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0 D! {! x0 Z% S( t* `3 @「你们的意思是,去年这么点收成,我还不能怪你们喽?」大姐忽然发问。' @8 ] Z6 a( k
台下无人回应。: N: w2 @' d( E! \5 Q& O
「阿彪?去年你们那边收成不错,说说你的经验。」: }# Q/ T6 H1 l0 y4 }
彪叔坐在我右手边第二位,他总是穿着一身西装,腋下夹着个包,看起来像个土老板。# r9 [2 e' {- u3 Y4 j
「是,大姐,分享经验说不上,就是去年我们把录像厅都改造了一下,出租的业务基本不做了,现在只做到店观看服务,每家店增加了 5-60 台电视。另外还有一部分店,直接改成了网吧。」
5 j7 v! }- \0 o; O: Y「彪叔,您这改造,花了不少钱吧?」爆炸头一脸不屑地问道。# [- `5 B6 b9 i5 m7 I% |( n
彪叔拿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似乎有些紧张:「是,基本上把前年的收入都搭进去了。」
9 O9 ]1 I& \, w/ F) ~爆炸头道:「大姐,彪叔西边有钱你是知道的,我们东边一直穷不拉几,手下的兄弟又多,你让我把收入拿出来改造,我 TM 先饿死了啊。」
+ q9 B' B! J. ?& g" F9 l# }% [大姐没说话,给了阿武一个脸色,阿武将一个文件递给了大姐。$ j/ \9 f# p: b" R- k
大姐将文件扔在爆炸头和胖子面前,爆炸头打开文件瞅了一眼,像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又赶紧扔掉。% _" o: N5 Q6 k* b2 W$ H4 A
胖子将文件翻开了个角,也看到了个大概。
7 L0 x: @& g9 s. }: S- y我很好奇那文件里到底写着啥,那两人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爆炸头也收起了嚣张。
+ [% v8 D9 ~" L: x# B7 s& @8 P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大家似乎都很清楚里面的内容。
8 y3 F' V- g% { I: K0 r* a「你们俩,很不错。」大姐淡淡道。
' m- E2 N7 Z" v* s「背着我,接了这么大一个项目,很好。」大姐继续道。
1 ?0 v2 Y- d6 M8 v! P「也难怪你们没钱,估计疏通关系加投标,花了不少吧?」& L: B* O. O/ `0 O' g4 t8 L
大姐越云淡风轻,那两人反而越紧张,胖子终于绷不住了,忽然语带哭腔道:「大姐!这项目是阿伟拉着我投的,你知道我的,我一个人肯定是投不到的。」# a) d7 B2 V' K. |0 W$ c
爆炸头听到这话,异常气愤,一脚将胖子踹到在地:「QNMD!就知道你这胖子靠不住。」
- F# s0 g- l7 A$ S/ h2 T大姐转向了爆炸头:「这项目,是你要投的?」
& U1 D5 \/ K% C爆炸头这时候反而硬气了:「没错,这项目是我要投的,政府规划的会展中心,这么大的项目拿下来,能挣多少钱,大姐你不会不知道吧?」& j6 p! c- @% B7 W- u4 g9 u
「我知道。」大姐点起了一根烟,她还是喜欢抽新安江。0 H+ l( A2 t8 K6 c* @" @5 A# h w
「但是…」大姐顿了顿,「帮规第九条是什么来着?」
9 N+ }3 l2 x; {9 f) v9 }! Z爆炸头不语。: L) t! k7 t8 `, ]6 R* d
「不记得了?」大姐继续问。
& v2 J7 C# h& n「不……不是。」
+ @2 _1 u( g9 z「没关系,我来告诉你,帮规第九条:不得参与任何政府项目的开发与建设,不得从政,不得……」/ k& J$ P$ {" c4 I/ c3 v! s# [; P
大姐一字一句背着,爆炸头真的爆炸了:「大姐!有钱不赚是傻逼啊!赚政府的钱,不比我们累死累活收保护费来得快吗?!」
4 B7 S8 f' I& `4 ~「砰」的一声,大姐拿起烟灰缸,扔到爆炸头跟前,桌子被砸出了一个坑,烟灰缸掉在地毯上,又带出几声闷响。
+ h- `3 `$ I9 P) ^: c* c「放你妈的 P!」大姐将烟头直接摁灭在桌上,「就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你 TM 的就是想自己捞钱!」: T' u: K( G+ w* H
爆炸头不说话了。
9 ^7 B7 Y' p0 K; Y# p0 {3 j3 ]「怎么,嫌我这庙太小是吧,你手下那些兄弟,你 TM 照应好了吗?」
- ]3 G; A V% _4 m; C0 K7 g. g「啊?!你看看你们东区,让你们把那些雨棚都改成平房,建了 TM 的几年了?每个月都有人跟我投诉你手下兄弟闹事,都是我给你们擦屁股!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大姐越说越生气,最后干脆将那烟头扔到了爆炸头的脸上。 g7 U" Y# G2 a6 a1 p+ ]$ x3 q
「这项目,你们两个不用做了,给其他四家去做。」大姐语气坚定。' J% D( x C3 p1 B% l! M
「凭什么啊!那是我中的标!我……」爆炸头站起身,一脸不服。% Q, \. P( L# i, ]% z) f
阿武叔忽然走过去,揪住他地衬衫,「啪啪」给了他两个耳光。
* O3 u- U& k% `「怎么?不服气?」大姐笑道。
! H: O2 d: Z* k0 O' m1 q这两个耳光似乎一下子把爆炸头整懵了。9 G X7 O- _" B& h4 r1 P
「服了吗?」大姐又问了一句。" B7 i7 @- [( z( R' O7 b
「嗯…」爆炸头低声应道。
& N8 P$ U9 W6 D2 M' Q3 x! o「服了就行,到时候你的那份还会分给你,我累了,先散了吧。」
/ I6 G+ |4 `' c; d" T! Y大姐这么说完,便走出了房门。' c$ x" `+ n9 X$ F3 F+ I: R+ e
我和阿武叔跟在她身后,也出了门。; T% p: b! B4 c! \8 m5 j
我不知大姐为什么突然叫我来看这么一出,正满是疑问,大姐忽然转身,对阿武叔道:「阿武你带着他随便逛逛。」
5 P* f8 P+ B6 @1 z& C阿武叔是一个比较冷漠的人,印象中从未看到过他的笑,但是对大姐的指令,他执行得绝对到位。
: U9 ~, U3 N: ?帮里开会都是在金太阳 KTV,这地方其实我已经很熟悉了。 w# n- j# T; f! ?0 g
我问阿武叔:「为什么大姐今天要生那么大气?」
$ j: q) W: A7 M阿武叔没有回答我,他说:「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懂了。」
) [- h( A( i, F7 g六年前,我和大姐被阿杰暗算,幸亏阿武叔来得及时,救了我们,后来大姐便把我送到了学校上学,不让我掺和帮派里那些事。# w e' W4 W0 e$ c
但因为我身份特殊,加上从小在这地儿长大,有些事她不说我也知道不少。/ |. s4 O$ b, g [) T8 A& Z
阿武叔带我来到江边,江还是 6 年前那条江,只是景色却变了不少。8 Z& C% I* g8 B& D
「那边,就是将来要造的会展中心。」阿武叔指着前方的一片荒野,对我说道。
% D/ }0 e+ C, K [( U「就是爆炸头他们要做的那个项目?」我问道。7 V5 d8 d( u/ F3 k. \
「没错,阿伟(爆炸头)他们投到这个标,估计是费了不少心思。」$ `2 N9 d' e7 p& q+ o2 V( w1 Q" K
「那为什么大姐还那么生气。」0 h) {( s, W, W5 X# I/ q' U" u3 |! d
「看过水浒传吗?」阿武叔问我。
* a8 _. r1 ?6 t" y `「前两年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完了,嘿嘿~」5 \' {5 t3 z; ~0 r/ a) E
「那你应该明白,有些人,是不能被招安的。」阿武叔继续说着。! i3 \( A+ r |; _+ T
「更何况,阿伟那小子我太了解他了,他拿了项目估计也不会多少给兄弟们。」% C- J/ w c9 U. J& w% l N) F3 b
「能赚钱不就行了?」我这么问道。, P" Q. b# s* K) Y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无本万利的生意是什么吗?」阿武叔好像很喜欢用疑问来回答问题。3 O- e2 E( @6 a! S6 U
我摇了摇头。
i8 b1 f" c2 K9 l「乞讨,把一个人的腿打折,眼睛戳瞎,让他去天桥乞讨,那是真正的无本万利。」
1 G( [/ C' a3 ^3 @阿武叔这话说得我有些心惊。
( Y& e. H. X' g! J) X% s; f! u. O「阿武叔,你的意思是…村子里那些乞丐,很多都是…」. K* V/ P, w% `/ S! t
「我刚跟着大姐那会,这种事太多了。」
$ A( e* W" {8 `0 c+ E「那现在呢?我们不这样做了吗?」7 \7 d8 P: e: k2 c( S' b# p/ e6 V
「自从大姐上位之后,一直在杜绝这样的事发生,但总还是会有一些管不到的地方。」( Q- u% z1 Y" ~: f+ z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几年的确看到路边乞讨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在心里暗暗想。6 l% n7 b3 D D6 p; T% [
「赚钱可以,但要对得起兄弟。」阿武叔又道。
A. h% N6 G6 S. G% l「兄弟?」这是对我极其陌生的一个词语。. w# ?$ \ J6 V8 E4 I
「狗蛋,你知道大姐想成为什么吗?」阿武叔又问我。
' `6 E+ Q( o, @8 S F我摇了摇头:「大姐就是大姐,她不用成为什么。」6 s' s- c* ]. d) j$ }5 h
「哈哈哈」,阿武叔难得笑道,「大姐想成为的,你一定猜不到。」' ?" J( L8 l5 u |& C! ]
「她想做个慈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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