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要从一个冬天讲起。# m3 q6 k2 S( d4 S' X7 K! f
那是光绪二十年的十二月二十六号,那一天,在大清国湘省韶山有个叫毛良弼的农民生了一个男孩。不管是对大清国还是对湖南,这都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对顺生大阿公来说,却是传宗接代的重大利好消息,因为他前两个儿子都没养大,眼前哇哇大哭的小娃娃是他延续香火、告慰列祖列宗的新希望。+ M2 n- ~" \ x: V8 H8 \ a' I- |
不孝有三,无后最大。为了防止毛家的新苗同前两个小孩一样夭折,毛良弼和妻子文素勤研究了很多方案,最后决定去文素勤家附近的一个观音小庙,让儿子拜一块据说有灵气的大石头做干娘,希望能沾一点菩萨的法力,保佑他平安健康。& L, p1 z' ]4 k- {
从科学的角度看,毛良弼的做法纯属封建迷信,但考虑到他没受什么教育,日常工作就是在山沟里种田,能想出这样的方案,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I0 n& {) O/ D
毛良弼的招数果然卓有成效,这个儿子顺顺利利地活了下来,而且文素勤也很争气,很快又挺起了肚子,让他开心得不行。但在开心之后,毛良弼马上想到另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家里的开销。+ i$ r0 `2 o! Z8 D& ?
作为一个普通农民,家里没什么外快可捞,整天在地里刨食,也就勉强算个温饱族。虽然不用交社会抚养费,儿子却是要长大吃饭的,毛良弼思前想后,只好决定去参军,当几年兵攒点钱,补贴家用。
/ s: K! A; r+ {/ e$ e* a4 R D8 e对丈夫的决定,文素勤并不是没有看法。山沟外面兵荒马乱,丈夫参加的湘军又经常打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全完了。面对一心要去攒钱的丈夫,善良的文素勤只能打点好行装,送丈夫离开农村,走向军旅之路。
1 m0 h3 o3 p8 S& E毛良弼去当兵的时候,他的儿子正在村里顺利成长,因为他的干娘是块石头(当地学名:石观音),小娃娃平时被称为石三伢子。
3 e/ n- e' w8 E1 V) s+ F6 ~: c+ g' q三伢子生长的时代很不太平。他一岁的时候是甲午年,中国与日本打了一场叫甲
1 V6 ~- {9 }8 N8 w, a6 t" T1 d5 o午战争的仗,我们割了台湾给小日本,还赔了两亿多两白银,精锐的海陆军损失一空。毛良弼和三伢当然不懂时事,也不知道那些事情对后来有啥影响,他们的生活仍然一如既往地平淡。
5 P+ w2 p# k/ F% R5 `9 ?当过几年兵,毛良弼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还攒了一点钱在身上。眼界大开的毛良弼发挥精明的头脑,学着搞起了农业投资,从大米加工做起,一点点扩大到猪、牛买卖之类的大生意。在毛良弼的精打细算下,家里田产慢慢增加起来,三伢子的石观音干娘也保佑他健康长大,并且在他老爹的严厉管理下好好务农、天天向上,从看牛到背粪,一样都不能少。4 ]# R9 V; t3 a4 R
三伢子的童年在村里算是比较顺的。毛良弼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又能时常寻觅发家项目,后来还发行过名为“毛顺生堂”小钞票,据说家资已经值到两三千块钱,这在当时的中国农村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因此身为少东家的三伢子在干农活之余,也能进私塾读些书,学一点种地锄草之外的规矩。" x5 f8 u0 u& ~3 [* G! J
当然,小三伢子的少东家生涯,同一般人的想象中的地主土豪有不小的差距。毛良弼白手起家(用现在的话讲叫做资本的原始积累)为了不断做大做强,他只能拼命盘剥自己和家人。他有一句口头禅叫“吃不穷,穿不穷,人无算计一世穷”,一切都要盘剥出价值来才行,儿子作为传宗接代的潜力股,自然更是优先盘剥的对象,从小起就要和长1 ~, M w* X3 a2 U4 \
工一齐做农活,稍有偷懒就是一顿毒打。5 S7 V+ t3 C- u, g4 C2 s, k$ N& j
拜各种文学作品和影视剧之赐,田园风光通常都充满浪漫情怀,比如山青水秀,比如村歌禾香,个别缺心眼的导演还喜欢加些打谷场艳遇之类的美事。但事实上当年的农村那是相当不舒服,甚至不适合生活(好像近些年才有所改变),卫生条件极差,四处洋溢着农家肥和牲畜的气息(这个没有办法,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生活和医疗条件都处在原始状态。毛良弼虽然是村里的首富,家里也就几间旧瓦房,因此只能在平时加倍精打细算,三伢子的童年自然也被他算得加倍充实,不仅要跟长工一齐干农活,还要挨可怕的地主老爹毛良弼打骂。
9 C0 ]3 q6 k" g+ T因此,小时候三伢子同学的世界大概可分为三个阶层,一是贫农同事(长工),这些人是对他最好的,平时跟他一齐干活,对年幼的少东家非常关怀;二是地主老爹,又凶又不讲情面,而且经常打断他玩耍的兴致,逼他去干活,白天挨打也就罢了,晚上还不让他点灯看小说(要节约灯油);三是他慈祥而信佛的母亲,一面护着儿子,一面用自己善良关爱丈夫与这个家,有时还背着丈夫送米给讨饭的穷人,这便是他童年眼中层次分明的世界。; \$ V9 p1 K! n _& C8 D
岁月匆匆,在三伢子十一岁这年发生了一件事情,对他产生了很深的影响:他的一个堂叔毛菊生碰到困难缺钱用,落到要卖地的地步。
! _/ s+ | p0 D农民家的地就是命根子,不到危急的时候不能卖,这个道理毛菊生知道,毛良弼也知道。于是毛大爹认为这是发家的好机会,想趁机吃进这几亩地。
1 L5 E' b. I! q# J5 W% Q% f& x三伢子看不下去了。他劝自己的父亲说,还是周济一下叔叔渡过难关吧,别买他的地了,他那善良的母亲也这样劝毛大爹。/ U' X* u5 A+ ^, c0 V
可是毛大爹却不听。生意就是生意,花钱买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没有逼抢别人,这个家要不是这样怎么操持得起来,怎么养着你们天天吃饱在家里?) I1 E- U8 v2 l6 j1 E) e+ |6 F
毕竟一家之主是毛大爹,怎么花钱是他说了算,地契很快就收进了帐本里。从此倒霉的毛菊生只能给人种田,每天面对堂哥家那几亩似曾相识的旧田辛苦劳作,辛苦交租。
1 n# I# d( ^$ h4 B这件事给年幼的三伢子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使他深深体会到为富不仁的含义。) i0 C- o4 I. c3 X" f6 I& g
几十年后当他回忆起这件事时,仍恨恨不已地说:“我父亲和二叔是有血脉关系的堂兄弟,到买二叔那七亩田时,就只顾自己发财,什么劝都听不进去!”
( {, J( ^! W4 p' G3 @7 R5 _6 E毛大爹没有去多想这件事的后果,甚至根本不考虑小三伢子的感受,在他眼里,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生意而已,那个儿子无非是不大开窍,不能理解生意场上的规矩。
, |+ c9 {* M, ?6 R1 h5 H) |$ ]- Q4 [( f他不知道的是,后来的几十年里,全中国的地主几乎都要付出代价,所有一切都在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每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