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理发师的房产预期：人生在世，多为自己考虑

显示全部楼层 · 2022-10-13 19:18:45

来源 | 电影《卖房子的女人》

文｜风马牛地产研究院·内容组
全文共 3577 字，预计阅读时间 6 分钟
北京的春天在漫长的居家生活中度过，再次能到理发店剪头，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在这片居民区经营了十来年的理发师老杨，复工后见到小编这个「头号顾客」，第一句话就是劝我不要着急买房。
疫情影响叠加政策调整，他的生活就像一堵毫无预警、即将坍塌的墙，人来不及逃走，陡然被落下的石头击中。
01「年入 50 万的理发师」
38 岁的老杨，在南三环某社区边上开了一家理发店，门脸不大在马路上也不甚显眼，小编在这儿办卡，也是贪图这店的十年口碑、手艺不错和价钱合理。
一开始，我们之间的话题也仅限于「想剪什么发型」和「最近工作忙不忙」，老杨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理发师，能不动声色地套出你的家庭情况、职业收入和生活习惯，以便他更好地为你提供发型增值服务。合适的表达就像他腰间工具包里刻意露出一角的梳子，是专业的象征，是一种社恐患者不觉得被冒犯的超能力。
比起在流水线迎接一个又一个的电子元件，老杨更喜欢理发店等待剪发的顾客，因为前者让人乏味，而后者让他感觉活力。十年间，当办卡的顾客信息填满整个文件夹，他明确知道前期客户积累的阶段结束了，可以自在地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安心等待老顾客们的上门。
什么时候需要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什么时候可以短暂休息，看会儿视频，他都可以完美预料。「周末上门可能需要等会儿」，老杨半垂着眼帘，盘点刚进来的货品，叠好晒干的毛巾，打扫满地的头发……完成一系列流水线工作后，在上午十点钟迎接进店的客人，「工作日下午多是大爷大妈过来洗头、剪头，关键是一年 360 天不休息，也就是过年休息几天，赚的都是辛苦钱。」
老杨还请了个人，光是自己经营理发店确实疲惫，但想想年收入，他觉得还能接受。没有透露具体的年收入，但还是令默默算账的小编瞠目结舌，「北京这边门店房租一年 15 万，两套房子贷款每年 13 万，请了个人也得管吃管住管工资吧，老婆带着孩子在天津也得给生活费。」
把「搞钱」挂在嘴边的老杨，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人生重要财富的积累，这笔账单的背后意味着老杨靠着这家理发店，最低也能够年入 50 万，这个薪资是互联网中高层才能拥有的待遇，此时他对未来充满了诗意的期待。
02「月供 1.2 万的两套房」
在北京做了十来年生意，老杨也曾经无限接近过北京，但还是选择在燕郊和天津各买了一套小三居的房子，「人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让自己当跳板，把孩子托举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早些年，他跟爱人在燕郊买了房和车，一个月的房贷加起来 3000 多元，还 20 年；那时候燕郊正赶上 2015 年第一轮房价翻番，从 8 千/㎡涨到了 1.5 万/㎡，又涨到 2017 年的 4 万/㎡，老杨买了当时最抢手的小三居，从刚开始的 80 万、150 万涨到了 400 万。
2017 年，廊坊出台最严限购令，燕郊房价从最高点跌落，曾经的每平米 4 万元，已经降至不到 2 万元，环京地区的价格相继出现腰斩。但这次买房老杨也赚了不少，现实告诉他，房产作为一种资产配置，貌似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孩子出生后，他想「再往前走一步」，他们又选择了教育资源不错的天津，过往的经历让老杨信奉买房总不会赔本。2016 年底，赶在年后限购限贷之前，老杨夫妻俩凑了 70 万首付，在西青区高铁站附近入手了一套房产，每月月供 8000 多元，要还 15 年。「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虽然买这套房首付借了些钱，但这两年也还得差不多了，15 年时间也不算长，自己还能干得动。」
这一代父母走出县城，在更高线的城市开阔了视野，愈发感知到教育的重要作用。北京赚钱、天津上学，成为了落不了户的北漂们退而求其次的好选择。
天津坐拥两所 985 和四所 211 大学，高升学率和排名第二的高考难度，证明了天津在教育资源方面的强大。老杨还是很庆幸，在天津房价尚未涨到自己不敢想象的时候，买下一套房，给孩子的教育留下了一条后路。
感叹几声之后，他又告诫我，不婚不育是不现实的，早点买房安家才不枉活在世上。没钱的小编算了下，这意味着，老杨一家人不吃不喝，一个月的支出也有 2.5 万元。
买房后，老杨每个月折返于天津家里和北京店中，「或许比你上班通勤时间还短些，这里到北京南站不到半个小时，再坐半小时城际高铁，我蹬个共享单车就到家了。」不过在疫情期间，天津往北京的通勤受到很大影响，进不了也出不去。这些特殊的时刻，老杨更深刻的感觉到，北京是北京，天津是天津。
这两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燕郊和天津的房子没那么值钱了，他的生意也没那么好做了。疫情令不少人都减少了理发次数，许多理发店的生意一落千丈。「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办法，如果没有现金流，理发店很难活下去的。」他的客户对未来的收入预期下降，顾客花在发型上的费用降低了。「再加上剪头发的需求被抑制了，平时大家一个月剪一次头发，居家后被放出来，还是剪一次头发。」
更致命的一击是北京春天的那场疫情，歇了两三个月后才复工，但房租、房贷却一点也少不了，老杨没有选择拿起剪刀在大街上给街坊们剪头发，而是回到了天津的家中，好好陪伴了因平时忙碌顾及不到的家人。
03「弯道超车的弯道塌了」
房地产高涨的年代，人们顺理成章地把财富转化为房产，还有人用房产撬动更多资金，以搏得更多的财富和更好的生活。但如果遭遇政策变化，失业、创业失败以及灾害冲击，生活的脆弱立刻显露出来。
目前，落户天津最常见的两种方法，一个是通过海河英才人才引进计划，由于学历、技能、资格和创业等不达标，老杨夫妇没办法通过这种方式落户；那就只有走积分落户的方式，这也跟学历、年龄、居住证和缴纳社保年限有关。
「在学历上，我们不占优势，通过在津就业缴纳社保，又不太现实，我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北京，孩子他妈又需要照顾孩子。」老杨被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发懵，但暂时又没有好的解决办法，落户这件事就搁置了。
一纸天津户口，胜过十年寒窗苦读。近两年，天津却出现了 700 分上不了清华北大的现象，这里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全国高考学霸竞技场。在政策端也在收紧，天津加强了入学报名要求，从而打击高考移民现象。
非津籍学生升学有很多道门槛，没落户孩子需要带上教育局要求的「五证」——居住证、户口本、出生证明、合法居所证明、务工就业证明和儿童预防接种证。更为重要的是，除了滨海新区不要求社保外，其他区都要求本区社保缴纳满一年。
在 2021 年夏天的晚风里，老杨原本还笑着提起，有一天把车换成宝马、奔驰的梦想。8 月份新政实施后，「人只能去适应政策的制定，本来以为买了房就能上学，没想到一夜之间全变了，全变了。」他连说了两次。
老杨一时之间还无法缓解自己的失落，不过幸好孩子还小，还有机会「补救」。「等孩子再大一点，妈妈就可以去找一份上社保的工作，通过积分落户慢慢熬吧。」而看着北京的这家理发店，老杨说，「总得熬过去」。
在消费主义席卷中，有一句很蛊惑人心的话：每一笔消费，都是为你想要的世界投票。按照这个标准，老杨今年在北京过着一种最低限度的生活。请来帮忙的人回到家乡去了，老杨没再请人，优先保供之后，也尽量压缩着一家三口的生活费。
「其实还是家乡好，有父母亲人，还有家乡美食和空气里独有的味道。」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老杨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身上背着两套房，养着孩子，还得挣钱」。
中华香烟的包装壳上，印着金灿灿的天安门和华表——那也是老杨来北京后，第一个好好逛过的地方。那时他想看人民大会堂，得在人群中踮起脚，把脖子伸得老长，「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当时的他对于北京，只是个游客般的存在，而在之后那些年里，当游客的经历也少之又少。「开一家店，把自己绑住了。」
04「无疾而终的时代过去了」
自己在理发店门口坐着，发一会儿呆，又刷一会儿短视频。这是老杨新养成的习惯。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在这儿打发时间，看着马路上的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叹气：「忙的时候，时间都没有，哪里会想到这些东西？」
谁也没想到，买房并不意味着财富的持续增值，相反还可能带来不确定性的压力。「人生在世，还得为自己考虑多些。你也不要着急买房了，多攒攒钱，多看看吧，然后再下手。」这次剪头发，老杨没有再告诫我抓紧上车，而是对买房的预期一落千丈。「我老婆最担心的是房价会跌，到时候是学也没上成，钱还亏了，这就损失太大了。」
可数据不容乐观，2017 年，天津房价均价在 2.2-2.5 万之间，现在最新均价价格是 1.73 万。「有恒产者有恒心」的信念感，在老杨的心里动摇了，不少人对房产的想法也改变了。
去年初至今，各地刺激政策不断，从松绑限价限售，到放开限价限贷，但对于市场的作用微乎其微。另一方面，许多人选择提前还房贷，「年轻人不愿给银行打工了」之类的说法多次登上热搜。
有些人不再把买房作为第一选项，观望、观望、再观望成为务实的选择。
现在，更多人关注实实在在的房价和自己的腰包，还有人戏谑地形容放松调控是「揪韭菜根」。坚韧的中国人，在经历了疫情及经济下滑的打击之后，是否彻底缓过劲儿，攒足买房的资本和信心，也需要观察。
经历了环京楼市的高潮和落寞，老杨此刻觉得茫然无措。在北京奋斗了一辈子在环京买房，像是买到一张通往更好生活的入场券，而那些房子本身，在变化的洪流中，可能是暂时存放肉体的钢筋水泥。
（文中人物为化名）